顾宴风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嗓音温润道:“她喜欢金豆子,拿着玩也好,去花掉也好,给了她就随她心意。”
长公主叹息了声,无奈的看了眼顾宴风,这么多年没见他对什么事上过心,如今倒是心细如发,知道顾忌人家的情绪,给个东西还要来请她帮忙。
“她的嫁妆都这么多了,太子殿下得拿多少聘礼才不会被本宫的‘嫁妆’给压了风头?”
顾宴风知道姑姑是在打趣他,淡声道:“自是要比姑姑的嫁妆多上十倍。”
长公主笑了下,这个忙她自是乐得忙,不用掏银子还能落得一个好,估计整座上京城里的人都觉得她这位公主富可敌国了,义女出嫁,嫁妆便如此丰厚。
长公主离开后,顾宴风坐在紫檀木椅上,眉目间透出些许燥意,将褚朝雨给他的那封书信打开又看了一遍,上面是她虽笔力不足却极为娟秀的字迹:清淮哥哥,我和我爹爹回临安了,待我娘的忌日过后便会回来。
他还能怎样,但凡不是因她阿娘的忌日,他早就骑马赶去城外了。
好在这姑娘心里还有在想着他,知道给他来封书信,这让他心里的燥意消散了些,顾宴风无奈笑了下,她不过是肯给他留封书信,就足以让他知足。
真是——
他将书信收好放入怀中,指节抬起在太阳穴处按揉,眼皮阖上,脑中泛出褚朝雨的身影,那时在临安。
他晨起出了屋门,便听见小姑娘在叽叽喳喳的跟她阿娘说着什么,兴奋的甚至能跳起来,她阿娘一边给她盛着粥一边笑着听她讲。
那副画面极为温馨,他当时立在一旁,许久都没敢打断母女俩的对话,直到褚母将三碗粥都盛好,摆好了碗筷,他才走了过去。
那小姑娘啊,一张小嘴根本不闲着,又叭叭的给他讲了一遍。
她说她做了个梦。
梦里有位老翁用拂尘一甩,便有只大木箱子出现在她眼前,她很是不解,结果那大木箱子自己打开了,里面金灿灿的光都把她眼睛给刺痛了。
亮堂堂的,都是金子,金豆子。
比她家的黄豆要大上一些,整整一箱,全送给她了,她当时就在想,一粒金豆子或许可以换好多只烧鸡,还可以买好多糕点,这么一大箱金豆子她可以每天花掉一颗,给阿娘裁新衣,给爹爹将他那只破旧的砚台给换了,还要再给自己买只小马驹,她要学习骑术。
还要打首饰呢。
后来,她想要数一数这一箱的金豆子到底有多少颗,若是一天一颗,可以让她用上多久,可她数啊数,数啊数,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没有老翁,也没有大木箱子,更没有金豆子。
她是做了个梦。
小姑娘说到这里时还有些失落,可见梦里是真的兴奋。
顾宴风想到这里,笑了笑,他不妨就做那位老翁,实现她的梦。
——
今日下早朝后,顾宴风去了理政殿,那时恰逢皇后拖着病体跪在理政殿前,顾宴风从她身旁而过,垂眸而望,皇后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眸光与从前相比堪于染了灰,她是那般可怜,跪在那里,因着生病而直不起身,身上只着一件素衣,再不是凤冠华服琳琅金钿,甚至鬓发都未梳平整。
似是心底绝望无光的一具躯体跪在那里,仅仅是躯体。
若她的母家秦国公不倒,徐家不倒,他的儿子被封为东宫储君,又能将万定帝拿捏在手,她的荣华富贵且在后头。
可,她真可怜,不过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大好年华。
顾宴风眸光冷若寒霜,任他会怜惜世间任何一个可怜人,若唯独不会怜惜身侧的妇人,她的三十几岁是该这样的,毕竟他死去的母后还未至而立之年就离开了他。
数十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了,知道那桩秘事的人都已命丧黄泉,也唯有皇后自己心中知晓,顾宴风若想知道,有的是手段让她开口。
可他不想知道了,他不想听眼前这个可悲的人讲她是如何害死了他母后,又是如何害他和他的妹妹,他要让她带着她的那些龌龊事伤心而郁,悲痛而死,整日活在悲伤恐惧之中,看着她的儿子是如何被他折磨至死。
然后待她死去,世人会渐渐忘却曾有她这个皇后存在过,皇家陵园里不会有她的名字,她亦不会与万定帝葬在一处,她所努力争取的一切不过是泡影,她以及她的一切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顾宴风与皇后眸光相视一瞬,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乞求,她在乞求他放了她儿子,给她儿子留一条生路,顾宴风唇角露出诡异的笑,随后进入那扇皇后没有诏令无法进入的殿门。
只听身后的徐公公劝慰道:“皇后娘娘,陛下说了,您身体如今病着,快些回坤宁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