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旖旎的夜色里,越过她们这三个面貌清雅、口齿伶俐的丫鬟,却偏偏让那个哑巴去书房里伺候。
里头的深意实在引人遐思。
三人望向烟儿的视线里已是漾着如出一辙的嫌恶与忌惮。
而躺在软塌里的烟儿听得这句传唤后,竟是止不住地发起抖来,思绪已拢回那日在竹林时,被郑衣息掐的只剩一口气的时候。
那一霎那的郑衣息分明就是镀着人皮的恶鬼,修长的指节便如索命的锁链。
“快些吧,别让爷等烦了。”冰月冷声催促道。
烟儿自然不敢违抗郑衣息的吩咐,只她下半身的伤痕尚未痊愈,翻身下榻时抽动了伤处,疼得她额角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冰月三人却打定了注意要冷眼旁观,并无一人愿意上来搀扶一下烟儿。
烟儿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寮房,满心满眼思虑地皆是郑衣息的阴森可怖,单薄清秀的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循着廊庑下的朦胧灯辉,烟儿慢吞吞地移挪到了书房门前。
里头的双喜听见动静后,立时打开了屋门,如获救星般道:“爷在里头等你。”
说罢,便如一阵风便钻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门扉半敞,烟儿已从缝隙里瞥见了郑衣息的身影,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进来。”
伏案习字的郑衣息已抬了首,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烟儿,目光从她清丽素白的脸蛋游移到不盈一握的腰肢,眸色讳莫如深。
烟儿垂着头,顶着灼人的视线走进了书房,抖着身子立在了堂屋中央,顿涩地屈膝行了个礼。
“倒忘了你不会说话。”郑衣息笑了笑,眸光却自始至终未曾从烟儿身上移开。
那眸光里透着审视、好奇、不怀好意,还有些居高自傲的鄙夷。
他凝神的太过入神,以至于烛火掩盖住了璨眸里的冷色。
烟儿抬头,恰撞进他如一汪深潭的明眸里,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书房的屋门尚未阖上。
似是有人提着六角宫灯在廊角遥遥地窥视着书房里的动静。
郑衣息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玩着手里封好的墨砚,笑道:“你身上的衣衫是冰月常穿的那件。”
杏花百褶衫,绣边是俗色的大红配绿,衬着烟儿莹白的肌肤,反而有几分别样的雅致。
“可今夜一过,她们便会统统记恨上你。”他幽幽开口道。
烟儿怯生生地抬了头,水凌凌的杏眸里凝着些不解。
她摇摇头,又顿了顿,再摇了摇头。
郑衣息嘴角漾起的笑意愈发轻佻肆意。
他将那冻墨搁在了桌案上,道:“你是在说,她们对你很好,不会记恨你?”
烟儿怔然抬眸,虽是不曾从嘴里吐一个字来,可那双清浅的黛眸却将她单纯的心思暴露得明明白白。
郑衣息心下愈发满意。
夜色深许,烛火不明,眼前的这个哑女颔首半遮不掩的情态与那出身名门的苏烟柔有五六成相像。
且这哑女还胆小怯懦,心思也好揣摩的很儿。
一连烦躁了几日的心绪总算寻到了缺口得以纾解,郑衣息不再正襟危坐,只慵慵懒懒地倚靠在乌木镌花扶手椅里。
“这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一门心思地想往上爬?主子是这样,丫鬟们也不例外。”郑衣息道。
烟儿却仍是垂眸不语,并不明白郑衣息话里的深意。
郑衣息盯着烟儿瞧了半晌,见她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便蹙眉将话说的更直白了些。
“澄苑的这三个大丫鬟都一门心思地想做我的通房,我在夜半之时传唤你进书房,她们自然会记恨你。”
烟儿后知后觉地蹙起了柳眉,撞进郑衣息不怀好意的黑眸里后,便折膝跪在了地上。
郑衣息勾唇一笑,饶有兴致地说道:“还好,还不算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