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吐过之后,心里荒凉一?片,泪水就似决堤一?般落了下来。她甚至自暴自弃地不?敢去看郑衣息的脸色,想着自己若是被郑衣息打死了也就算了。
可郑衣息不?过是撇了撇那衣角,眸光自始至终只?落在烟儿一?人身上,见她胀红着脸吐得难受,剑眉也跟着紧紧蹙了起来。
只?见他猛地一?下从团凳里起身,烟儿虽四肢无力,可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脸。
她以为郑衣息要打她。
如此惧怕的模样让郑衣息如鲠在喉,可他还是扬声将外头的丫鬟们唤了进来,除了圆儿还有几个脸生的丫鬟。
随着郑衣息的一?声令下,她们便鸦雀无声般地鱼贯而入,要么端着铜盆,要么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
烟儿很快就被这些丫鬟们团团围住,又是被服侍着净面,又是被抱起灌下了一?杯温度合宜的热茶。
而郑衣息却?阴沉着脸立在离她一?寸之隔的地方,眸色深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佛珠,随着捻起捻落的动作,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佛珠之中。
他低头一?瞧,只?见那紫檀木而成妇佛珠上布满了他手指尖的痕迹,多少个辗转难眠的日夜,他都是不?停地捻着这一?串佛珠,为烟儿和自己求一?个来世。
可如今烟儿没?有死,非但还活着,更?是爱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庄稼汉。
刘竹呈上来那木莲花玉钗的时候,郑衣息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就好比陷在阴曹地府里的人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行将就木的身子好似在一?夕之间活了过来。
所以他放下了一?切的身外之事,不?管不?顾地赶去了溪花村,可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抹刺眼?的红。
红布、红色的喜字挂在床上,一?身鲜亮红色嫁衣的烟儿,一?对郎情妾意的新人。
那一?刻,郑衣息不?知?自己的理智去了何?处,他浑身上下只?叫嚣着要把烟儿身边的陆植撕碎,他也真的那么做了,可没?想到烟儿会上来替他挡下那一?脚。
那时的郑衣息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怔愣,眼?前为了个庄稼汉而不?顾一?切的烟儿与那夜清辉月色下替他疗伤的烟儿重叠在一?起,分明是一?个人,可却?又不?是一?个人。
郑衣息心中苦涩不?已,他好似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那一?句“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庄稼汉”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仅仅只?有三月,烟儿就能忘了他吗?他不?信,也不?愿去深想。
在郑衣息怔愣的时候,圆儿等丫鬟们已退到了外间,烟儿也躺回了罗汉榻上,只?是眸色痛苦不?堪,并?不?肯往郑衣息身上望来。
可如今她能全须全尾地活在郑衣息面前,就已经是对郑衣息的恩赐了,他不?敢去戳破这一?层完美的泡沫,便只?默然地坐在烟儿身旁,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炙热,即便烟儿不?想搭理他,可实在是过分难受,便睁开眼?朝着郑衣息作了个手势。
往后他该如何?处置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是她没?有遇上陆植,没?有被人打从心底里尊重过,没?有品尝过自由?的日子,她兴许也会认了命。
郑衣息分明是要将她当?成金丝雀豢养起来,这与情爱无关?。或许是他与苏烟柔的这桩婚事出?了什么意外,他又忆起了自己这个替身。
烟儿想,奴仆的命都握在主子的手心,她的命也由?郑衣息主宰,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陆植。
思及陆植,烟儿便痛苦地阖上了眸子,任凭泪水肆意般地在脸上滑落。
郑衣息仍是这般望着她,仿佛用尽了全部气力,眼?睁睁地注视着烟儿落下泪后,便伸出?手替她拭了泪。
他动作轻柔,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他竭力地想掩住自己的气势,可那些高人一?等矜贵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澄苑的正屋内,影影绰绰的软帘随风飘舞,再往里一?寸就是正襟危坐的郑衣息,他英武挺阔的身形将那罗汉榻上躺着的姣美女子的遮得严严实实。
廊道上立着的圆儿时不?时地往正屋的方向?望去,心里一?片慨然,可此刻庭院外刮过的风声太大,几乎把她的叹息声吞没?。
郑衣息将烟儿领回澄苑的阵势太大,先是郑尧那儿知?晓了这个消息,而后再是明辉堂、折清堂,最后这消息才传回了郑老太太所在的荣禧堂。
这段时日她已不?像从前那般疼爱郑衣息,除了那日郑衣息在荣禧堂喊出?了郑国公府的隐秘以外,更?有一?层原因是因宁远侯府的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