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丢人了。
乐知煊之前病得厉害,还没办法考虑这些事情,现在骤然间清醒过来,只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他干脆翻过身面朝墙壁,假装没有看到身边的雌虫。
想了想他仍然觉得心虚,干脆掀起被子把自己的脑袋也捂住了。
他努力地逃避着现实,然而坐在他旁边的诸刹却不能看着他这么折腾,雌虫力气比雄虫要大得多,诸刹没两下就把乐知煊从被窝里面刨了出来,让他靠在床头坐好,动作轻松得就像是在摆弄布娃娃。
乐知煊:“……”
他自知逃不掉,心虚地看看诸刹的眼睛,又赶紧收回视线,想了想终于还是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自己主动说道:“那个什么,行吧我知道我身体破了,锻炼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但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坐在床边的诸刹也在说话:“你睡了一整天了,应该要先吃点东西,营养液和治疗液虽然有用,但不能顶替食物,还有你不要捂着自己,这样会呼吸不过来的……”
乐知煊听着对方的话,倏地愣住。
不是数落他让他参加锻炼的?
床边坐着的诸刹听到这里,也同样停顿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答应锻炼了?”
乐知煊脸色顿时垮了。
他很想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此时此刻诸刹却已经满脸欣喜地看向了他,目光赤诚到令他感觉自己已经无处遁逃。
无奈之下乐知煊只能战败地垂下头去,屈辱地答应道:“是,一个小时最多了。”
诸刹点头,微笑着说道:“好,我陪着你。”
乐知煊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觉得过意不去而答应这种离谱的要求。
经过了一整天的休息,乐知煊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虽然头晕仍然没有消停,呼吸也有些费力,但总算是摆脱了早上那种连动都难以动弹的地步。
说过几句话之后,诸刹就让人推来了食物,这些食物都是诸刹让仆人们特别准备的,都是方便病人吃的清淡食品,乐知煊看着餐盘和碗里的东西,又看看坐在旁边好脾气的诸刹,轻声说道:“谢谢。”
他的声音仍然虚弱,带着病后的沙哑,听起来算不上好听。
乐知煊微微皱了下眉,有些嫌弃自己的嗓音,他伸出手正准备去捧起碗,却发现诸刹比他先有了动作。
诸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勺子,侧过身对他说道:“你现在不方便,我来喂你。”
乐知煊盯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高塔里的时候,每次生病昕庭也会像现在一样,坐在他的床边亲手照顾他。
那时候的记忆突然浮现在乐知煊的脑海中。
生病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对乐知煊来说,每次生病都异常的痛苦,他的脆弱体质相当磨人,感冒发烧这种对别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小病,在他的身上却会变得异常严重。
每次生病最初都是兵荒马乱,他呼吸困难,浑身忽冷忽热,长时间的失去意识,身体数据混乱到连治疗舱都测不明白。每次他倒下,都会让高塔里的其他雄虫们惊恐万分,担心他是不是要病死。
但每次他却又都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当然等到最初那阵最严重的时候过去,他也没有办法立即好起来。
生病的过程是持续而漫长的,通常都会过上很久他才会彻底好起来,而这段时间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每天都在折磨他的意志,令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等好不容易病彻底痊愈,乐知煊会特别珍惜自己健康的日子,他也会无比小心,绝对不让自己再有任何生病的可能性。
但不管他究竟如何小心,他这个破体质依然没办法摆脱病菌下次的侵袭。
他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承受折磨,令身边的人担心,时间长了,到后来乐知煊也就开始麻木了。
既然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改变,那倒不如不去在意,能活一天是一天,生病就让他病,他只要在健康的时候能够过得愉快,平时躲到星网世界里,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乐知煊还记得,有次昕庭和往常一样照顾生病的他,他那时候因为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剧烈头痛忍不住发了脾气,他挥开昕庭的手,用自己所能用上最糟糕的话语表达了自己放弃的意愿,消极地躺在床上看着昕庭,想要他让自己自生自灭。
那时候他好像是哭了,哭得相当难看,连视线都模糊不清了。
那真是段丢人到极致的回忆,以至于后来清醒过来的乐知煊不愿意昕庭告诉其他两人。
他还记得当时昕庭给他的回应,昕庭说自己是他从孵化仓里亲自接出来的,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弃乐知煊,会一直陪着他。
那时候乐知煊忍不住哂笑,他说早晚他们都会离开高塔,早晚他们会分开,除了他们高塔里的几个雄虫,没有谁会再在意他的死活,那时候他怎么办?
乐知煊那时候只是觉得未来两个字单薄得可笑。
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身旁的诸刹低着头,专注地舀起碗里的粥,认真地替他把粥吹凉,甚至严谨到可笑地用上了温度测试器替他把温度调到最适合的程度。
他的行为古板到令人发笑,但他却在用最谨慎的态度,在仔细照顾着他。
看起来就好像,他的安危是比帝星和平还要重要的事情。
乐知煊突然忍不住想,这家伙能照顾他一辈子吗?占据他整个生命未来的那种?
可是谁有义务必须要照顾他这个麻烦精一辈子呢?
乐知煊低下头,这时候诸刹正把勺子递到他的嘴边,勺子里是满满一大勺粥。
乐知煊心情复杂,报复性地一口把它吞掉。
温度果然刚刚好,味道也十分鲜美,乐知煊将其咽下,忍不住又看了诸刹一眼,看诸刹正一副专心等待反馈的样子,他垂下眼过了会儿才慢吞吞说道:“……甜的。”
诸刹又笑了起来,他对于笑这个表情似乎熟练了点,这次看上去不那么生硬了,显得有点温柔。
他笑着说道:“那就好。”
乐知煊忍不住气鼓鼓说道:“好什么好,我都是喝咸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