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门冲进来的默军幸运的没有被火墙吞没,却是不幸的被无数条火蛇包围。
栅栏上的一幕再次重演!
夕阳的余晖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哀嚎声已经渐渐停止了,尸体燃烧散发的焦臭味和呛人烟气中,武德营众人或拄矛而立、或瘫软坐倒、或目光涣散、或无声哭泣…
这些年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原本以为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容面对这一切,可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时,才发现,自己仍是看不开、放不下、舍不得!
“老侯…等我…”
一道嘶哑的低吼声后,黄老狗手中的弓掉落,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他的肚子上缠着厚厚的棉布,如今却是已经被血浸透,一截断掉的肠子从棉布破损的缺口露出来,像秋千似的摇晃…摇晃…
夕阳转瞬即逝,冲天的火光也随着天边最后的一缕阳光渐渐熄灭。
武德营还活着的人就这样无声的、傻傻的看着。
焦黑的废墟上,仍旧冒着青烟,火星忽明忽暗映照出烟雾后面的几十道身影。
侥幸躲过火焰吞噬的默军竟然没有撤走,半身焦黑,左臂已经完全化为焦炭的卢德昌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就在最后火焰熄灭的刹那,卢德昌挥动了右手紧握的钢刀。
只有刘斐辕才能下达撤退的命令,否则,默军只会血战至死。
“杀!”
卢德昌的喉间发出嘶哑不似人声的怒吼,四十多名默军决死冲锋。
“杀!”
于秀娥双刀在手,好似雌豹一般飞身跃出。
“杀!”
李常春、朱平、刘老四……
一声声怒吼中,武德营还活着的汉子们握紧武器,扑了上去。
“杀!”
沈轩拄着长矛,一瘸一拐的跟上。
………
“吾乃…庆国公子辕…麾下…默军破军部…统领卢…德…”
话未说尽,卢德昌便吐出了胸中的最后一口气,致死他都是握紧了手中的钢刀。
哐啷!
于秀娥再也无力握住双刀,娇躯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上。
沈轩挪动着靠过来,用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将于秀娥扶坐起来,用自己的后背抵住她的后背。
二人就这般背靠着背,喘息着不想说一个字、不去想任何事。
庆军最后的拼死一战,带走了武德营六七十条性命。
清晨还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营地,如今还能喘气的只剩一百多个。
沈轩有些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
悲伤有一点…愤怒有一点…懊恼也有一点…
不过更多的还是疲累!
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哭泣、去悲伤、去痛恨…
所有的幸存者就这样静静的休息着、恢复着体力,而后,才是感伤逝去的同伴、亲人。
“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然后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在整个营地里响起。
于秀娥也开始笑,沈轩也开始笑。
他们不知为何笑,这种时候不是该痛哭、该悲伤才对嘛?为何要笑?
去tā • mā • de吧!管它为什么…老子们现在只想笑,放声的、肆无忌惮的笑!
“军师,还以为你被吓尿了呢,没成想,你竟也是个疯的,哈哈哈!”
“别他娘的瞧不起人,老子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说出来只怕吓尿你们这群憨货,老子几天前还是个剑修来着,知道啥是剑修不?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种,厉害吧!尿没尿?”
“军师哪都好,就是太爱吹牛逼,不过这牛逼吹的玄乎,老子喜欢听!”
“去你妈的!”
众人嬉笑怒骂,借此来发泄着心中压抑的情绪。
“山下有火光,好多人!”
一人突然指着山坡下说道。
沈轩费力的扭过头去,果然见到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而成的长龙,正在朝山上行进。
粗略估算一下,怕不是有两三千人。
会是谁呢?等着当黄雀的漳州绿林好汉?还是顾贤亭?
刚刚经历过一番死战,沈轩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没有震惊,没有恐惧。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于秀娥也拽了起来。
“主公,我知道兄弟们与庆国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留得有用之身,方有报仇之日。这次听我的,咱们撤吧,不要白白送死。”
由无数火把形成的火龙,龙头刚刚开始攀爬山坡,此刻众人撤进营后的群山里还来得及,虽不知最后能有多少人侥幸逃脱,却总好过在这里全军覆没。
于秀娥这一次没有反对沈轩的建议,无声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站起身来,相互搀扶着朝营地后面走去。
走在最后面的于秀娥扭头向渐渐逼近的火龙望去,跳动的火光映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身体猛的一僵,脚步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沈轩察觉到了于秀娥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下望去。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正被一匹军马拖行在山坡上。
拖行过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郑叔叔!”
于秀娥近乎呢喃的低呼,她已经连嘶喊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