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她若真是这等心胸狭窄之徒,当初就不会同意长子迎娶安平长公主了。
反而因此对面前的孙女生起了几分怜惜,觉得她作为一个小辈,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也真是不容易。
“好孩子,祖母明白你的意思。”她口气和缓地道,“她既然让你多进宫里,你就多过去陪陪她,别因为我们这些老婆子间的陈旧龃龉而误了事。”
“不过,”她话音一转,“清宁宫你要多去,你表哥的含凉殿也莫忘了走动。怎么说你们两个也是表兄妹,从小一起玩到大,别因为年岁渐长就淡了情分。”
阮问颖听着她的话,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去杨世醒宫里“走动”的情况,脸颊不由得一阵发烫,竭力收敛心神,不表现出异样神色,浅声应道:“是,孙女记下了。”
大长公主却没有就此揭过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她,缓缓道:“你素来是个聪慧的,想必明白祖母的意思。”
阮问颖一怔,抬起头看向她。
大长公主唇角含笑,鬓边发丝虽已花白,却仍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身上也由内而外散发着皇室公主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阮问颖心中微凛,于须臾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定了定神,迅速比较了几种常用的答法,选择其中最稳妥的一种,柔声道:“是,孙女明白。”
大长公主打量着她,见她应得柔和清浅,似乎只是在寻常回话,但脸颊上晕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绯色,就知她是听懂了,当下满意一笑:“好孩子,你在这点上很像你的父亲,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祖母也不瞒你。”她慵懒地倚靠在凭案边,“当年我让你舅母走这条路的时候,她可没有像你这么懂事,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不赞同的模样,可我知道她心里在埋怨我,对我有不满。”
阮问颖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贴心地给她塞了个五彩祥云腰垫,替她整理衣衫襟摆,让她能倚靠得更舒坦些,再及奉上香茶、系束熏球,做足了孙女的孝顺敬爱模样。
大长公主接过茶盏,满怀惬意地赞许看了她一眼,继续说话。
“什么皇后啊、中宫啊,她都看不上,一天到晚想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最后不还是坐在了长生殿里?坐得稳稳当当,天底下所有女子都不及她圆满。”
她缓缓抿下一口茶。
“所以你别觉得祖母专横独断,替你做下决定。这都是为了你好,别人想要走这条路还没这个机会呢。莫要像你舅母那般,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也是你母亲的意思,我们两个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能过得最好,万万不会害你。”
“是。”阮问颖端正地坐在榻边的矮几上,柔顺道,“孙女明白。”
大长公主又瞧了她几眼,笑意愈深:“而且祖母给你选的这条路也不差,你与你表哥自小一起长大,有着这层情分在,不怕他日后会亏待你。”
“且祖母瞧着,你表哥对你的感情不浅,你若能和他顺顺利利,将来定然不会比你舅母差。”
阮问颖道:“祖母说笑了。舅母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堪为天下女子典范,又得陛下情深似海,母仪天下。孙女如何能比得上?”
“别来和我说这些客套话,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孰高孰低我难道还不知晓?”大长公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舅母虽然早早和陛下定了亲,但她在年幼之时曾被你祖父带去边关,及笄后才回来,致使与陛下之间没了自幼的情谊——”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道:“总之,你舅母因为任性吃了不少亏,能有如今这个日子过,也是侥幸得了运气。”
她看向阮问颖,露出一个慈祥欣慰的笑:“你就不同了。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不常去宫中走动,但你与你表哥之间的情谊都是看在眼里的。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旁的话,祖母不用多说。”
“是。”阮问颖再度应声,白皙的脸庞上晕染出几分红霞,显露出小女儿情态的羞涩动人,娇赧道,“表哥的确对我很好……祖母的意思,孙女都明白。”
怪不得。
她在心中想到。
怪不得当初她不舍双亲要去青州,留下她和两个兄长待在府里时,她的父亲明明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准备带她一同去往边关,却被她的母亲和大长公主一块劝阻,最终把她留了下来。
那时她还以为是长辈觉得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经不起边关的风沙折磨,所以才没有答允她的要求,也许等到她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