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仍旧在厅堂里待着,只不过从先时的端坐上首变成了倚塌斜卧,似有些累了。
阮问颖跟随公主家令入了内,在旁余人等全都退下之后,乖巧地给她行了一礼:“孙女见过祖母。回禀祖母,六殿下已经在方才启程回宫了。”
“嗯。”大长公主缓缓应声,目光微瞥,示意她坐到一旁的绣凳上,“你今日做得不错,我瞧你表哥的模样,对你是十分的用心,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往后你再多去几回宫里,和他相处相处,等你爹娘一回来,我就去找陛下下旨,将你们的亲事办了。”
阮问颖垂眸敛目,轻声应道:“是,孙女明白。”
……
之后的一段时日,阮问颖都应了大长公主之话,增加了入宫请安的次数。
她当然不能直接去见杨世醒,照例要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这两位长辈。
皇后尚好,与常日里没什么不同,对她永远温和亲切,软语笑言,时不时还能遇上几趟杨世醒或陛下,用一场氛围融洽的午膳。
太后那边就有些难熬了。
不知什么缘故,太后的脾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往常只对杨世醒冷嘲热讽,如今连她也挑起刺来,三句话里有两句含着训诫,不是敲打就是别有深意,令她应对得极为疲惫。
甚至在有一日,对方命纪姑姑给她呈上了一卷书,道里头的东西写得很有条理,她若得闲可以翻看翻看,也好修身养性。
阮问颖恭谨地微笑着接受了,在含凉殿里等杨世醒从紫宸殿回来时,还真的拿出来翻开看了几眼,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看什么?”恰逢杨世醒从外头进来,见此情状,询问了一声,“神情这么奇怪。”
她就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道:“这是才先去清宁宫请安时,太后命人给我的,说是能修身养性,让我多看看。”
杨世醒听了,微讶地抬眸朝她投去一瞥,把目光放到手里的书上,接过翻看开了。
只看了一眼,他就合上了书,转手扔给在一旁侍立的淡松:“拿去烧了。”
阮问颖惊得站起:“你做什么?这是太后给我的书!”
她一边急道:“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这里头讲的东西,但左不过是一本书,我不喜欢不看就是,何必拿去烧了?万一日后太后问起,我该怎么答?”一边示意谷雨去拿回来。
“那也得她有脸询问。”杨世醒冷笑,再度吩咐淡松去把书烧了,同时示意其他人全部退下,包括左右为难的谷雨和被事态发展惊呆住的小暑,也一并挥退。
“恪守女训?她倒是敢拿这种书给你。顾家出了多少为官入仕的女子,她们守了这训吗?真是笑话。”
“这……”她试图替太后辩解,到底是她的长辈,她不愿意把对方想得太过阴暗,“也许她就是那个恪守了的人呢?毕竟顾家的不少女儿都招婿入赘,不像她……”
“不像她什么?嫁给了先帝吗?”他在榻边坐下,抱起她,让她坐到他的大腿上,“你别看她现在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莫要忘了她在当太后前曾是皇后。”
“她和母后可不一样,入主长生殿的头几年就没有停过对朝臣命妇的接见,野心可谓远大,只是在争斗中输给了外祖母,这才避居清宁宫,当着所谓的闲散家翁。”
“是这样吗?”阮问颖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禁升起几分新奇,“难怪她和祖母互生嫌隙,原来是因为这般。”
杨世醒无奈:“我说话的重点是这些吗?”
她朝他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把她想得那么坏。再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外祖母,之前的一段时日里也好好的,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忽然改了性情。”
“我看她不是改,是回。”他含哂轻嗤,“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慈祥和蔼的性情。”
“顾语兆你还记得吗?顾家好不容易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结果过了没几日,他就在大街上纵马伤人,还出言羞辱,险些害得对方抱着孩子一头当街碰死。”
“欺侮孤儿寡母,这可不是什么轻罪,都察院如今正在参奏顾家,父皇已下了令,命朱易节再度将其缉捕回牢。”
“咱们这位太后又最是护短,再是天大的事也越不过娘家去,可不得着急上火,难以维系仁善模样了?”
阮问颖没想到里头有这么一出,惊异之余,也对太后的举动多了两分理解:“竟是这样?我说她近日里怎么脾气古古怪怪的,说话也含沙射影,还以为是我这段时日进宫勤了的缘故。”
杨世醒抬起一侧眉梢:“她如此对你,你还给她说话?这般胸襟宽广,可真是令我佩服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