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想起ru媪的教导,倘若与长辈走散,不能随意乱跑,应待在原地等着对方来寻,便安安分分地寻了一块平坦的小石头坐下,等候宫女来找她。
但在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名宫女后,眼看着天色逐渐昏黄,竹林里风势渐起,她开始感到几分口渴,身体也有些发冷,就再度一个人在园中行走起来,试图寻找出口。
现在回想,当时的她走了应当没有多久,因为她在园子里待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安坐在石头上的。
但那时她年岁小,步伐的丈量也短,便觉走了许久,又饥乏交加,走了一段又一段,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寻不着出口,心中不由得生出惊恐,号啕大哭起来。
没想到哭泣让她变得更加乏力,不仅头晕发胀,而且眼前一阵泛花,嗓子也疼,使她越发的伤心害怕。
哭到后来,她没了力气,就变成了抽噎,也不再继续行走,倚靠着一根枝干粗壮的竹子,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一边想着长辈们什么时候能寻到她,一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被人从睡梦中唤醒。
睁开双眼,映入帘中的,是提着一盏宫灯的杨世醒。
其时天色昏暗,周围一片深蓝暮紫,竹影婆娑,对方蹙着眉站在那里,手中宫灯烛火摇曳,给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也照亮了附近的一方小小天地。
阮问颖看得不禁有些呆愣,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是谁?六皇子表哥吗?看着有些不像啊,莫非是精怪幻化来骗她的?想把她吃掉?
直到对方似有不耐地问了她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熟悉的声线一下打破了这层朦胧幻境,才让她心神一醒,确定了他的身份,松了口气。
紧接着涌起的就是排山倒海的情绪,倘若在她面前的人是她的父母,或是皇后、陛下,她都会立时扑进对方的怀里,放声大哭上一场,陈述先前独自一人在竹林里时的担忧害怕。
但当这个人变成了杨世醒,母亲的相关叮嘱言犹在耳,“多露笑脸”、“不可哭泣”,她也只能硬生生忍下这份冲动,朝他亲近一笑,乖巧唤道:“表哥。”
听被她这么一唤,杨世醒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像是觉得她不争气,又像是理解她的举动。
最终,他开口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母后和姑母不见你回去,都快急疯了,把御苑上上下下地翻了个遍,我离开时,他们正准备去向父皇请旨,搜寻整个皇宫呢。”
阮问颖揉了揉眼,抹去一点悄然出现的泪珠,用因为哭泣太久而变得干涩的嗓音回答他:“恕儿姐姐带我来的,说是这边的景色比御苑更好。”
“所以你就在这里闲逛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去或差人报个信?白让母后和姑母替你着急?”杨世醒左右看了看,询问,“那个带着你过来的宫女呢?怎么不见人影?”
她道:“恕儿姐姐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找了她很久,也没有找见。原本我准备看一会儿景就回去的,没想着要待这么久。”
闻言,杨世醒冷笑一声。
他那时不过八岁,脸蛋还带着些许的圆润,却已经有了不输阵的气势,俨然凛凛,让人非但不觉得他滑稽可笑,还会生畏生敬。
“你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却犯了傻?”他上前拉过她的手,温暖的热度自他的掌心传来,虽然微小,却神奇地驱散了她满身的寒意,让她感到一阵安稳舒适。
“姑母他们难道没有教导过你,不要随意跟着陌生人走动?去哪之前都要先告知一声长辈,免得他们为你担心。”
她尝试着反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像之前几次一样回绝,心下稍稍安定,多了点站起来的力气。
她跟随他在竹林里走动,想拿出以往热络亲近的态度和他说话,但是她太累了,在竹林里睡的那一觉不仅没有补足她的精神,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疲惫,只能继续轻声和他说话。
“教过,可恕儿姐姐不是外人。”
“一个才照看了你几次的宫女就不是外人了?你这内外的界定未免太过宽泛。”
“你怎么知道恕儿姐姐只照看了我几次?”她有些惊奇。
那名唤作恕儿的宫女的确不是惯常看顾她的,只不过因为原来的钱姑姑病重,被皇后特许出宫休养,才临时换了人。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
杨世醒噎了一下,目光闪烁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道:“她自行撇下了你,你就一动不动地在这园子里待着?天都快黑了,也不想着回去?”
她低声嗫嚅:“我想回去的,可是我找不到路……这里的路看起来太像了,到处都是同样的景致,我在来时也没注意记路,不知道该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