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至新昌坊,下车的时候头重脚轻,居上扶着额,打了个酒嗝。
凌溯立刻蹙眉看她,甚至脚下一蹉,让开了半步。居上“嘁”了声,“郎君晚间没有饮酒吗?你身上酒味很重,我不过顾全你的脸面,没说罢了。”然后招了招药藤,头也不回迈进了门槛。
台阶前的凌溯听了她的话,不免迟疑,抬起袖子嗅了嗅,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晚睡对皮肤不好,居上进门便拔了簪环掬水清洗,然后一头栽进了被褥里。真别说,背靠乐游原,晚间的温度就是比城里别处低,到了后半夜需要裹紧小被子。
大概因为喝酒的缘故,睡着睡着又口渴,懒得唤婢女,自己挣扎起身倒水。走到窗前时,随意往东一瞥,发现灯下人正奋笔疾书。她迟疑了下,回头看更漏,已经过子时了,他怎么还没就寝?
唉,想来当太子也不容易,连觉都睡不饱,难怪日日臭着一张脸。
打个呵欠,她伸着懒腰又踱开了,搁下水杯后再次跳上床,睡了个人事不知。
第26章捶死你这坑人的蝇蚋!
第二日有重任在肩,一早起来便收拾停当,准备上西明寺捉妖。
因凌溯早就有了示下,长史已经在门上等候,见居上带着贴身的婢女出来,忙招呼几个仆妇迎上前,掖着手道:“这些人都很机灵,且办事可靠,娘子带上她们近身侍奉,也好有个照应。”比手将人送出门,一面又切切地叮嘱,“娘子如今身份不一般,譬如有什么事要办,或是有什么话要传,吩咐身边随侍的人就好,大可不必亲自出面……”
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居上让他面子,不好强行打断,便问:“高长史,冰鉴里可添了新的冰块吗?”
长史道是,“刚命人敲了一大块来,还嘶嘶冒着凉气呢。娘子,如今虽快要入秋了,但天气还有些热,早去早回为好,千万不要中了暑气。”
居上说好,“长史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久的。”一面说,一面让药藤搀扶着坐进了马车。
车辇行动起来,车后六七个仆妇跟随着,一路往延康坊去。延康坊离待贤坊很近,她心里琢磨着,等事情办完了,一定顺道回家一趟,看看爷娘和婶婶们。
很快到了西明寺,下车后看天地宽广,摩拳擦掌很有刨出真相的信心。其实一路上都在好奇,为什么探子一口咬定武陵郡侯在与辛家女郎来往。她明明问过居幽好几次的,总说西明寺中一见钟情后,就没有再见过。那所谓的“每常见面”,成了悬在她心头的巨大疑点,不解开,让她寝食难安。
药藤替她把幕篱上的透纱罗放了下来,这种帽子就是好,长长的轻纱罩住全身,里面看得见外面,外人却窥不见女郎的容貌。大家正大光明在寺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武陵郡侯其人,也不曾看见辛家有人来赴约。
居上想了想,让候月带人在山门上等候,万一发现端倪,立刻着人来通报。自己在寺中的千年老榕树下坐定,摇着扇子等消息。
“今年怕是有秋老虎啊。”天还是好热,她眯觑着眼,隔着轻纱看天上的云彩。碧蓝碧蓝的天幕上白云朵朵,像装在碧玉盘里的毕罗。
药藤比较关心怎么过中秋节,“《假宁令》里说,中秋节满朝息假,足足三日呢。太子殿下想必也息假,娘子可要带他回家?”
像早前存意当太子那会儿,中秋还没到,就整天往辛家跑,居上嫌他烦,多次劝他留在宫中陪伴圣上,可他总不听,赶也赶不走。如今太子换人做了,辛家人好像习惯中秋接待贵客,时间还未到,药藤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安排了。
居上的兴致并不高,喃喃说:“中秋宫中设宴,太子和商王都定了亲,必定要趁着这个时候进宫,向圣上和皇后请安。”
话刚说完,身后传来茶水浇进杯盏的声响,很快一杯莲房饮就递到了她面前,随行的仆妇笑着说:“天气炎热,娘子喝杯饮子解解暑。”
真是有些意外呢,出门还带着食盒,居上心下叹服,果然是东宫的人啊,事事都想得周到。
刚低头呷了一口,又有糖酪樱桃呈上来,另一位仆妇说:“娘子就着糖樱桃吃饮子,味道更好。”
这一瞬能让人忘了来西明寺的目的,很有春日踏青的乐趣。
居上含了一颗樱桃,浓郁的清甜,让这庄严的佛国之地也显得柔软了。伴着檀香的微风慢慢拂动纱罗,刚放下杯盏,就见候月匆匆跑过来,杀鸡抹脖子向居上比划,人来了。
居上霍地站起身,疾步赶过去问:“在哪里?”
候月说:“往后面庭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