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皇后道:“你能问她什么事,又要想法子与你皇姊置气?”
谢及姒不承认,“我与皇姊分居宫中内外,有何气可置,只是素日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大婚在即,你要多修习德容,莫要心思二顾。”杨皇后虽皱眉训诫,最后仍纵容答应谢及姒,将姜昭交予她,叮嘱她不可留在身边。
千萼宫里雕梁画栋,香气袅袅,谢及姒斜靠在贵妃椅上,听姜昭交代嘉宁公主府里的事。
姜昭事无巨细,将除与裴望初密谋逃脱一事外尽数交代,谢及姒听罢冷笑道:“这两人倒是十分痴情,一个从前高不可攀,如今自折风骨,一个人前诸事冷淡,人后处处维护,别人当他俩是一对仇寇,却不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意得很。”
她穿着金丝绣履的脚尖一挑,抬起姜昭的下巴,打量她半天后嘲讽道:“你这般姿色,也敢起念抢皇姊的人,真是勇气可嘉,裴七郎给你下降头了?”
此事姜昭实在是驳无可驳,答无可答,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任人奚落。所幸谢及姒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她正望着薰炉里的袅袅炉烟出神,忍不住在心中有所想象。
姜昭说裴七郎早晚侍奉皇姊盥面绾发,为她暖床铺衾,那双金玉般的手,从前操琴弄墨尚要爱惜,做这种粗活时该是何模样?若因此磨粗,皇姊是怜他、爱他,还是打他、罚他?
谢及姒想起与裴望初短暂的相识。他生得那样好,太容易让人动心,但他的性情远不像瞧着那样好相处,远如天边月,皑如山上雪,越近越伤其寒。
那时谢及姒胆大妄为,曾借父亲的名义强留他共饮,酒中偷偷加了令人暖热的药粉,只等酒酣耳热后风流一回。谁知直喝到月上中天,杯盘狼藉,他仍是寡言少语,冷冷清清,谢及姒不甘,佯醉卧于他怀中,发觉他怀里仍冷得像冰一样。
谢及姒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的表情,双目微垂,笑时竟比不笑显得更冷淡。
他说:“我与你论情未至浓烈,论礼未至婚嫁,不若就此而止。”
谢及姒在他面前丢了好大的脸,又惧他心性之冷,从此待他的心思就淡了许多,不敢再纠缠不休,只盼着成婚后两人的关系能有所转圜。
父皇在她成婚前一年起事,这一天最终没能等到,反而等到了她那无欲无求的皇姊开口讨要裴七郎,如此大逆不道,如此自不量力。
她以为施舍怜悯就能打动裴七郎么?他那样冷淡,就算把心都剖给他,他也依然会无动于衷。何况她的性子那样讨厌,又生了一头极为不祥的白发,连崔缙都不喜欢她,遑论裴七郎。
谢及姒曾是这样以为的。
谁又能想到,他竟真能被她焐热。原来怀若冰雪,也愿为一人而融么?
姜昭跪得双腿发麻,许久不闻动静,以为佑宁公主睡着了,于是悄悄抬眼觑她,却见她怔怔望着炉烟,神情似失落,又似惘然。
上元节那夜,裴望初被押入廷尉关押,由卫时通的亲信轮流看顾,不给他寻短见的机会。
过了上元节,太成帝亲自来审问过他一次,问他裴家与前皇室究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问他上元节是不是想逃出洛阳投奔萧元度,问他愿不愿意替裴家承认,他谢黼才是大魏的天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