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家之事……”
“王家,乃是因为有功于社稷,新帝纵不喜,也不会为难,杨家呢?”谢及音语气柔和谦逊,态度却分寸不让,“太成帝在位时为修建七层观星阁而大兴土木,杨司徒非但不劝谏,反倒趋炎取媚,欲效卫氏。后听闻胡人铁骑将到洛阳,杨家派人在城中各处寻车马,强买强卖,惹得民怨沸腾,此不为罪么?”
杨皇后哑口无言,仍不甘心道:“可杨谢两家同气连枝,阿音,望你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为杨家美言几句。”
提起过往的情分,谢及音道:“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记得,当年住在汝阳谢家时,我身边有个投井自尽的婢女,叫断珠。”
杨皇后闻言目光微闪,不敢再看她。
“断珠即将出府嫁人,却被人下药,掉光了头发,后来她投井自尽,我恶毒刻薄的名声也传遍了洛阳。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与杨家并没有什么情分。”
谢及音顿了顿,又说道:“我带阿姒去建康避难,她却与外人联合起来算计我,如今我与她没有情分,只有恩怨,我不为难你们已是克制性情,怎么能指望我为你们美言?”
句句质问,最终令杨皇后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她不得不接受杨氏即将退隐败没的结果,竟当场以袖掩面,痛哭落泪。
谢及音见不得她这副可怜相,宽慰了她几句:“杨氏能保得满门平安已是幸事,若族中子弟争气,将来仍有出头之日,您想想胶东袁氏,不正是这个道理么?”
杨皇后闻言,擦干眼泪起身拜谢,怅然道:“从前是我气量褊狭,阿姒也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谢及音叫识玉扶她起身,“您是长辈,我不受这礼,平身吧。”
送走了杨皇后,又迎来了崔夫人。
谢及音甩开崔缙后,崔缙在并州城门与守城卫起了争执,恰巧被郑君容碰见,当即将他抓回洛阳,暂关押在廷尉里。待谢及音也回到洛阳,除崔缙以外的崔家人被尽数释放。
崔夫人知道谢及音不喜崔家,不敢有非分之求,只想请她饶崔缙的性命。
听闻崔夫人能去廷尉见到崔缙,谢及音当即起身,铺纸研墨,写成一封和离书,交给了崔夫人。
“劳烦夫人给他传个话,叫他在这和离书上签字,或可免去一死,改为流刑。”
崔夫人不敢有二话,收了和离书后,径直前往廷尉。
一连见了两个长辈,谢及音坐得腰有些酸,回主院换了身舒服的常服,拆了发髻,趴在榻上休息,让识玉给她捶一捶腰。
后来隐约睡着了,再睁眼时,却见裴望初正坐在榻边,宽袖束起,垂目给她揉腰。他的手劲儿比识玉大,手法也娴熟,双掌拢在腰间时,几乎能将她圈住。
这一幕让谢及音想起金绡帐中的场景,腰间的酸软已消,继而生出隐隐的热。
裴望初抬目看向她,“还困吗?”
“不困了,只是迎来送往,有些疲惫,”谢及音翻了个身,仰面望着他道,“奇怪得很,明明你是新帝,这些世族无论说不说得上话,都只来找我,这是为何?”
裴望初目中含笑,“许是因为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比我好说话。”
“心地良善?我可从不曾有这种名声,”谢及音打量着他,心中生出几分怀疑,“该不会是你故意教他们来找我的吧?”
裴望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图什么?你不日就要离开洛阳,我日夜与你相伴尚嫌不足,又怎愿让无关的人来搅扰你我。”
他的手沿着她腰间,一拃一拃往上数,心里记下一个数,又去量她的肩宽。
谢及音好奇,“你这是做什么?”
裴望初道:“在洛阳宫府库里发现了几匹成色不错的水绡缎,这种料子质地清凉,想给殿下做成夏衣,所以先来量一量尺寸。建康热得比洛阳早,早日做完,也好早日给你送过去。”
他倒是心细如尘,谢及音闻言,心中又软几分,遂将他邀到榻上来,靠在他怀中软语安抚他:“我在建康已住过两年,早已习惯那边的气候,你不必过于挂怀。倒是你,独自留在洛阳,要照顾好自己,朝堂之事多听诤臣之言,衣食起居也要多加珍重……我在建康会惦念你的。”
裴望初心中微嗤,嘴上说着惦念,心里还不是盼望着抛下他。
他想起方才撞见识玉在收拾行李,连殿下最喜欢的香炉都要带上,大有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架势,心里十分不舒坦。
但他不会将这种情绪摆在脸上,只会暗中记在心里。
他的手沿着她全身走遍,记住了她各处的尺寸,方温顺地低声道:“嗯,我听殿下的,绝不让你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