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初的声音里似是有几分愉悦,他将书随意扣在案上,对郑君容道:“等会怕要委屈你与我一同受过了。”
他缓缓起身,迎出殿去,站在丹墀上方。外面夜深月静,宫灯煌煌,谢及音自夜色里走来,打量着他的衣着,脸色愈寒。
她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压着怒火,问道:“这么晚了,七郎不休息,在德阳宫做什么?”
裴望初温声反问道:“殿下呢?”
谢及音拨开他,气冲冲往宫殿里走,果然见一丈高的铜鼎赫然陈列殿中,十几个方士正忙着看顾火候、描符画咒,为首那人是许久不见的郑君容。
郑君容见了她,恭谨一揖,“嘉宁殿下万福。”
谢及音在殿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小案上的药碗上,她端起来嗅了嗅,心头怒火更盛,将那药碗往地上一摔,抬手将小案上的器皿尽数扫落在地。
她气昏了头,眼前一花,堪堪扶着案边才站稳。
郑君容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立在一侧不敢言语,裴望初偏走过来,火上浇油道:“仔细别伤了手。”
听见这装模作样的声音,谢及音怒从心起,猛然转身,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郑君容听得心中一颤。殿中瞬间噤若寒蝉,众人皆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玉白色的脸上红痕顿现,疼是真疼,痛快也是真痛快。
见他笑,谢及音更加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巴掌。
郑君容不忍直视,欲上前劝和,“殿下,您给宫主留些体面——”
话音未落,却见裴望初后退一步,撩袍跪了下去。
郑君容咬了舌头。
殿中众人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只敢进气儿不敢喘气。天授宫的宫主、大魏的新帝跪在地上,他们哪还敢站着,于是纷纷跟着郑君容跪伏在地。
此情形并未使谢及音消气,她厉声质问裴望初:“你这是问哪门子道,想成哪路的神仙?你如今可有半分帝王该有的样子?魏灵帝、太成帝尸骨未寒,你就忘了他们死于何故吗?你……你……”
她气极,一时连话都说不全,裴望初朝识玉使了个眼色,吓懵了的识玉忙上前扶稳她。
识玉一边低声相劝一边给她顺气,谢及音背过身去冷静了一会儿,说道:“叫无关的人都出去……郑君容留下。”
十几个道士躬身退出殿去,谢及音走到案前坐下,扶额缓着心里的那股怒气。
识玉给她倒了杯水,谢及音道:“这德阳宫连水都是脏的,我不喝。”
她一个眼色也不肯给裴望初,任他在原地跪着,转向郑君容,冷声道:“你来说,这是从何时开始的。”
郑君容抬眼去看裴望初,谢及音呵斥道:“不许看他!你若敢有欺瞒,本宫以惑君之罪,一根根拆了你的骨头!”
郑君容自认冤屈,思来想去,觉得确实该让嘉宁公主管一管宫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竹筒倒豆子般将他供了个底掉。
“……宫主服食丹药由来已久,只是从前节制,并不伤身。后来他为了得到天授宫宫主的位置,精研丹道,难免久服成瘾,时有幻症与头疼之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戒掉,那时本该悉心调养,可是……”
谢及音双眉微挑,“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