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内的朝臣已经悉数退下,只剩乾祐帝坐在鎏金蟠龙椅上,他微微低头,像在出神,听到响动抬起头来,面上带着深重的疲惫。
他吩咐身边的梁道秋:“去给她搬张椅子,倒杯热茶。”
鱼郦刚坐下,便听乾祐帝的声音从御阶上飘下来:“都半年多了,还是没把他揪出来。”
鱼郦垂眉敛目,“都是臣女无能。”
乾祐帝摆了摆手:“这怎么能怪你,堂堂玄翦卫都统,号称神鬼无影,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这么久,官员画像流水般的送入鱼郦寝阁里,并不是乾祐帝在替她择婿,而是为了找到隐藏在文武朝官里的玄翦卫大都统蒙晔。
当日皇城被攻破,乾祐帝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能找到蒙晔,甚至连他的一张画像都没有。
玄翦卫司暗杀,蒙晔的身份是秘密,只有明德帝和鱼郦见过他,明德帝已死,乾祐帝只有把寻找此人的希望寄托在鱼郦的身上。
后来,也不知乾祐帝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蒙晔很有可能就在前周的文武朝臣之中,乾祐帝不惜颁旨,以贺新朝为名召各州县官吏分批入京朝见,几无例外,凡入京的官员都受到了严密审查。
这位新君,对玄翦卫的恐惧还真是如骨附髓。
两厢沉默片刻,乾祐帝蓦得问:“玄翦卫,昭鸾台当年何等风光,都是有些本事在身的,蒙晔这个玄翦卫都统能跑,你这个昭鸾台尚宫怎么就留下了?”
鱼郦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臣女累了,就算跑了,也躲不过天罗地网的追踪,我和蒙晔不一样,他是自幼追随明德帝的,我是半路出家,没那份赤胆忠心。”
乾祐帝笑起来,笑声中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都说明德帝知人善用,凡入他眼的人,皆忠直不二。周亡之责不在他,若是他能早些登基,也就没朕什么事了。”
“成者王侯败者寇,都是命。”鱼郦敛袖起身,温驯地低头,轻声说:“可是臣女想活。”
殿宇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即传来乾佑帝低沉的声音:“想活……也并没有什么错,朕早就说过,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里。”
鱼郦正襟端问:“官家要臣女做什么?”
乾佑帝抬起手,一一抚过笔架上的紫毫,慢吟吟道:“朕要你嫁给陈留刺史薛兆年。”
鱼郦眼中晃过惊讶,默默抬头看向乾佑帝。
乾佑帝的脸上泛起一丝冷意:“你嫁他之后,朕可开恩,允你回京住上些时日,并封你为县主,你感戴皇恩,大义灭亲,站出来揭发薛兆年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朕会顺势彻查。”
鱼郦摇头:“臣女不懂,官家乾纲独断,要杀一个人,何需如此麻烦?”
乾佑帝缓缓道:“薛兆年是引朕攻入京师的功臣,新朝刚立,无端诛杀功臣会令人心惶惶。”
鱼郦问:“既是功臣,那为何要斩尽杀绝?”
乾佑帝道:“他是陈留郡守,手握重兵,拱卫上京,此等要职,怎能让一个两姓家奴久坐?他从前能背叛明德帝,日后就能背叛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