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悟仰头看她,干净俊秀的面容上一片赤诚:“娘子的身体都虚耗透了,那些药只是一昧治头伤,催她醒来,贫僧的药是要给她调理身体。她活着只为她自己,而不是图快点醒来去安谁的心。”
合蕊彻底呆楞住。
辰悟冲她微笑:“去吧,去用斋饭吧,贫僧先给娘子针灸。”
往后的日子里,合蕊陪鱼郦住在寝阁内间,辰悟则住在外间,中间有一道篾竹隔扇,不时传入辰悟的诵经声。
除了第一日辰悟擅自作主给鱼郦把脉,往后,不管是针灸还是诊脉,但凡辰悟进入内室,哪怕鱼郦还在昏睡,身旁也必有合蕊作陪。
合蕊逐渐听到一些关于这位新主持的事。
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是那西游度鉴的圣僧觉慧法师的嫡亲爱徒。去年云藻宫夜变,相国寺的僧人卷入其中,元气大伤,寺内一度混乱,老主持愧疚之下圆寂,闭关许久的觉慧法师出来主持大局,寺内元老皆推选辰悟当主持。
辰悟如此年轻便当了国寺主持,除了他本身的慧根佛缘,还因他与当今官家赵璟的渊源。
当年赵璟才十二岁,在都亭驿为质。那日是鱼郦的生辰,他精心准备了礼物要去给她过生辰,为省时辰抄了近道,在一个幽僻小巷子里发现了被饿得奄奄一息的辰悟。
赵璟和嵇其羽这两个半大小子费了好大劲才把人背回都亭驿,奈何那里的仆役嫌这孩子将死晦气,说什么都不肯收。
大门敞开,双方争执时,恰好入宫讲经的觉慧法师路过,他询问过缘由,收留了辰悟。
云藻宫之变后,相国寺内人心惶惶,为求在煊赫皇权下生存,元老们赌了一把,将辰悟推出来,期望赵璟能念这一段旧缘,下手留情。
赵璟也确实给了辰悟情面,只裁了相国寺部分修缮费用,没收了部分田产,未因云藻宫夜变而做其他的处置。
辰悟当主持的这半年里,深居简出,寺内一众庶务要一一禀报过师叔师伯们,经他们同意才做决断。平日里的施粥等善行,他亦如从前做小僧人时事必躬亲。
渐渐的,寺内对他的非议声小了。
晨起,他照常在外室诵经,合蕊去盛斋饭,寝阁内窗牖半开,有喜鹊在枝头嘤啾。
辰悟阖眸敲打木鱼,耳廓倏然颤了颤,他仿佛听见一些细小摩挲的声音,又不像竹叶。
他睁开眼,起身走到隔扇前,透过篾竹透缕的花纹,他看见鱼郦偏撑着身体坐在绣榻上,她的声音略微沙哑,含着久睡的慵懒:“小僧人,是你吗?我记起来了,上一回也是你把我叫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