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棋酒的目光在屏风上停留了几息,倏地笑了。
“师妹。”赵璟许久没这样唤她,到如今反倒觉得这个称谓生疏:“你是襄州才女,是鸿儒宁殊的孙女,该有一份体面,朕不想对你用刑,你自己说。”
宁棋酒仰头看向赵璟,笑容温婉:“是我,垣县的刺客,御苑里指使青儿杀萧鱼郦也是我,荆意的儿子失踪也是我干的,我想将祸水东引向大娘娘,藉以挑拨官家和萧氏。”
甚至更早,越王赵玮死后,那些人找上她,说是越王生前放不下她,特意留下了心腹给她,供她驱使。
这个人就是蠢,蠢了将近二十年,临了临了,还要来膈应她。
她自幼父母双亡,随祖父投奔襄州节度使,同赵家兄弟一起长大。
赵玮打小就喜欢黏她,黏到她十五岁那年,目睹她烧了赵璟送回来求父母向萧鱼郦提亲的书信,从那以后他好像开了窍,想通了什么,就不怎么黏她了。
他把精力都放在算计赵璟,同他较高下,以及暴虐杀戮上。
多可笑,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恨不得同整个世间为敌,就为了疏散心中的不满。
改朝换代后,宁棋酒突然很担心,她想起那两封书信,生怕被赵璟知道,有意无意在赵玮面前提及。
赵玮果真上套:“怕什么?青儿自然会守口如瓶,至于送去襄州的信,我担下来吧,反正谁都知道我厌恶大哥,专喜欢搅和他的好事。”
宁棋酒称了心,说了些好听的话哄他,他便乐呵呵地再三向她保证,绝对不会泄漏天机。
她敷衍过,要走,谁知赵玮叫住了她。
他凝着她清雅的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阿姐,我若是赢了兄长,你是不是就能像喜欢他一样喜欢我了?”
那时宁棋酒想,斗吧,你们兄弟斗得越狠,有思就越需要依仗他们祖孙,她和有思之间的攀联就会越深。
她微笑:“是呀,你若赢了我就喜欢你。”
随口一句话,赵玮当真去造反了。
收到他死讯的时候宁棋酒还松了口气,心道这样也好,死人是不会泄漏秘密的。可那之后,她就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
她想,死了,他终于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全心全意疯狂爱着她的人了。
再往后,她每每看见赵璟为了萧鱼郦要死要活,痛苦疯癫,她总会不由得想起赵玮,想他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从来就没看得上过他,他实在平庸,及不上赵璟分毫。
但他也有聪明的时候,知道给她留下人差遣。
她同越王旧部一直有联络,逐渐被祖父察觉,祖父心思清明,很快通过越王旧部探知到前周太子李雍明还活着的消息。
当然,宁棋酒也知道。
但她与祖父不同,她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消息,彻底摧毁赵璟和萧鱼郦的关系。她等呀等,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绝妙的时机,淮南道节度使徐滁押送降将入京,她派越王旧部假意投诚,将这个消息自然地带到了赵璟的面前。
后面的事如她所料,赵璟和萧鱼郦翻脸,萧鱼郦跳了楼,她以为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萧鱼郦下落不明,赵璟终有一日会忘记她,宁棋酒默默守候着他,直到一日,她发现他不见了。
他去了垣县,在朝局动荡亟需天子主政的关键时候,他扔下一切去了垣县。
在那一刻,宁棋酒彻底清醒了。
赵璟是不可能舍下萧鱼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她死。
正如她和赵玮,非得死一个,这纠缠至深的锁扣才能拆解开。
宁棋酒将始末娓娓道来,歪头看向屏风,幽笑如夜铃:“鱼郦啊,你听我一句,不要忘了明德帝,这辈子都不要让有思得到你全部的心。他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执念于什么,不甘心,不放手,哪怕毁了也不放手,就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