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说什么?”鱼郦仰起面,白皙皎净的容颜上满是困惑:“你做过什么,你是什么人,还需要我来下定论吗?”
她憋得太久,积郁颇深,一直为了寻安忍着,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赵璟叫她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鱼郦将衣带系好,因为激动而喘息微乱:“你总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可我是个人啊,我有记忆,如何能轻而易举地便将过去抹掉?我们之间种种从来都是你说了算,你想折磨我就来折磨我,你不想了,又说要忘掉重新开始。你是天子,你是官家,你手里握着我和寻安的命运,我舍不得寻安所以投鼠忌器,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她一通抢白,声泪俱下,说得赵璟反倒没有脾气了。
安静了许久,赵璟才艰难地开口:“窈窈……你不要生气。”他嘴唇翕动,觉得似乎应当再说些什么,可是喉间酸涩,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有些后悔了,鱼郦说得对,他太心急了,太咄咄逼人了,本来两人还能彼此忍让着艰难磨合,这么把一切都剖开,搓掉了外面那层单薄的、具有欺骗性的华美外衣,只剩下满目疮痍。
赵璟闭了闭眼,“窈窈,你不要怕我,我可以发誓,绝不会把寻安从你身边夺走。今日我们都累了,你回去好好歇息,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去烦你。”
鱼郦披上外裳,毫无留恋地快步离去。
崔春良躬身进来时,赵璟正独自坐在榻上,他双手搭在膝,满脸惆怅,嗡嗡地说:“阿翁,昨夜的酒太淡了,今日朕想喝烈一些,你去搬几坛来。”
“官家,烈酒伤身。”崔春良苦苦劝道。
“伤身?”赵璟抬起头,寥落一笑:“活得好的人才热衷于爱惜身体,如朕,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若真喝醉了,还能梦见少年时的光景,那时的他和鱼郦虽然一无所有,连命运都不在自己的手里,可起码都热忱地爱着对方。
那个时候,仿佛连天都比现在清湛。
崔春良心疼地望着他,在赵璟的再三催促下他才慢腾腾去搬酒。
赵璟果真信守诺言,接下来数日都不曾踏足寝殿。
鱼郦从最初的惊惶不安逐渐平静下来,夜间搂着寻安睡觉时再也不会从噩梦中惊醒。
闲暇无事时她仍旧会在殿中练剑,寻安是她最忠实的观客,盘腿坐在床上,冲她嘻嘻哈哈,流光水润的桃花眸笑成了弯月牙,不时吧唧吧唧鼓掌。
这小小的寝殿像是在宫闱里圈起的方寸桃花源,为他们遮挡住外界的厮杀与烦恼,过着宁静无忧虑的生活。
从明德二年的那个春天,城破宫倾后,鱼郦就再也没有过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
有时寻安会在她的怀里喊爹,ru母随口说“小殿下想官家了”,会让她怔忪许久。
鱼郦也会挣扎,究竟该如何对赵璟。
前尘过往惨烈不堪,自然不可能一笔勾销。可是如今安宁舒服的生活又全仰赖赵璟所赐,是他展开羽翼庇护他们,为她和寻安在残酷幽深的宫廷里开辟出这么一方安静天地。
崔春良这几日会送给鱼郦一些冰湃荔枝以消酷暑,时不时在她面前长与短叹,说赵璟如今夙夜饮酒,有时能在太师椅上睡一宿,清晨起来去上朝,把自己当成铁打的可劲儿糟蹋。
鱼郦知道他的意思,可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唯有缄默相对。
本来生活平静,这一日她正半躺在床上轻轻拍打着寻安哄他午睡,忽听殿外传进些厮打怒骂的细微声响,她起身去看,被门前的禁卫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