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颐抬笔,模仿着她的字迹,流利地写下几个字。这几个字里,有简单的,有字画多的,有模有样。大眼一看,像浮云卿的字,再细细看来,竟然把她的笔画转折都学得一样!
浮云卿瞠目结舌,诚心实意地拍着巴掌。
“敬先生,你怎么学什么,像什么?”
浮云卿不自主地朝他那头倾身,眼眸黑得发亮,扑闪着鸦羽般的眼睫,一下一下地敲在敬亭颐心口。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临摹字体也是这道理。臣日日批改您的作业,怎么会不清楚您的字迹,还有您写字的小习惯。”
说着写了个“矢”字。
撇短,末尾朝上;捺长,末尾朝下。这是浮云卿的习惯。
浮云卿脸颊升起浅淡的红意,心里暗叹不愧是她选定的驸马,与爹娘一样了解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边搭话边抄写,烛火灭了一盏又一盏。
幸而龙凤烛整夜不灭,烛火又最亮,紧盯着洇墨的纸,眼也不觉酸涩。
浮云卿抄得认真,每每是敬亭颐先挑起话头。
有时问最喜欢什么颜色,有时问最喜欢什么风景,有时问最讨厌什么,有时问问生辰,再问问过往。
不觉间,他把浮云卿的许多习惯脾性,都套了出来。
她并不设防,有什么说什么。说最喜欢粉色,看见粉色心里高兴;说最喜欢春三月,不热不冷刚刚好;说最讨厌离别,为此焦虑心烦;说生辰在大寒,她是冬日出生的孩子。
至于过往,她挑了一件事说。
“敬先生,你知道,我为甚这么愚笨吗?”
敬亭颐安慰似的拍拍她挠头的手,“哪有说自己笨的。您不笨。”
他满眼认真,“您不笨。往后不要再咒自己了,好吗?”
浮云卿重重地点了点头。
笨不笨,有道很清晰的标准。她随口一说,不曾想敬亭颐却当了真,一时怔忡。
她没由头地叹了声气,却又被敬亭颐敲敲脑袋,“不要总是叹气。”
浮云卿撇撇嘴,被他磨得没办法,拍掉他的手说知道了,“我都记住喽,絮絮叨叨的男妈妈。”
“男妈妈?”敬亭颐拧起眉头,“这是您给臣取的新称呼么?”
他清楚地知道“男”与“妈妈”各自的意思。
可合在一起,被她喊声,尾椎骨蓦地涌起一阵酥麻,顺着脊背,直冲他的脑袋。
强撑着镇定,同时脑子飞快转着。
他低声嘟囔一句:“现在的年青孩子都是这么放肆嚜。”
浮云卿搭腔说哪有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赌道:“叫茬了,叫茬了。”
随即说回正事。
她咳咳两声,“我吃奶吃到两岁这事,先生知道吗?”
敬亭颐说不知。实则哪能不知,他约莫要比浮云卿自个儿,更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