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颐颔首说是。既然提到《淮南子》,那干脆把楚恭王与司马子反的故事讲讲罢。
书堂设的榉木窗多,有几扇紧闭,有几扇敞开。大把炙热的日光穿过窗棂,泄到书堂里。
空旷的书堂里,洒在浮云卿与敬亭颐身上的光芒,只有几缕。浅黄泛白的日光照得人脸庞缱绻,身影模糊。
敬亭颐持一本《淮南子》,讲得头头是道。
表面上,他还是浮云卿心里无所不能的好好先生。然而他的内心,狂悖阴暗。
他被割裂成两个人。夜里糟糕的精魂四分五裂,不知归处何在。清晨,他又将破碎的精魂拼好,试图把自己完整地展现给浮云卿看。
他享受着浮云卿的宠爱。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浮云卿从来不会过问,给了他数不尽的自由。她什么事都听他依他的,任何时候都在维护他。
而浮云卿也在享受着他的宠爱。他顺着她的脾性做事,满足她所有正当的,不正当的需求。
热风徐徐吹来,吹得浮云卿昏昏欲睡,支着手眨眨疲倦的眼,仿佛下刻就能栽到桌上。
然而这阵热风,却吹得敬亭颐无比清醒。
宠爱有度,爱之适足以害之。他与浮云卿,都不曾做到宠爱有度。
浮云卿拼了命的对他好,愈是真诚,便愈是衬得他虚伪。
不敢想,假若她知道他的身份,还会似今下这般宠他爱他吗?
敬亭颐悄摸踅至窗边,合上榉木窗。亮堂的书堂,霎时变得阴凉。
再掇来条杌子,坐到浮云卿对面。
浮云卿上下眼皮打架,她觉得自己还在做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哪曾想,明亮的眼眸此刻几欲眯成一条缝。
敬亭颐捏起将她手边的纸张,定睛一看——
第一行字,工整隽秀。
第二行字,稍显潦草。
第三行字,龙飞凤舞,到处是糊成一片的墨团与无意中戳出来的墨点。
第四行字,只写了一句。
“楚恭王是吃饭不蘸醋的好孩子。”
显然是困到极致,魂飞梦乡时的杰作。
敬亭颐忍俊不禁,往常碰见这场面,他会轻声说:“想睡就睡罢。”
热辣辣的夏日不睡,还能在哪时睡?
但现在,他却想趁着浮云卿意识朦胧,问句话。
因问:“您想做皇后娘子吗?”
意识朦胧,但总归不曾睡熟。听及熟悉的声音,浮云卿卸下防备,老实回:“我怎会做皇后娘子?我们做公主的,不能做皇后。”
“倘若有这个选择呢?”
“有选择也不做。”
浮云卿拨远身前几摞纸,欲做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