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今年的鹅也吃的差不多了,来年春天薛京一定不会在停留在这里。
薛京走到餐桌旁,打开保温桶,看到第一层红烧鹅肉时楞了一下,睫毛低垂,再揭开一层,是几样家常的酱菜,而最下层竟然是满满一碗杏仁粥。
他没想到哈月给他送的食物是现做的,刚才见到哈月手里拎着保温桶,他还以为是内里是速冻水饺蒸包之类半成品。
毕业季同居时薛京为了表现自己经常和她抢着用厨房,同居那几十天里,他大约照着食谱书上变着花样给哈月带了十几种三明治当早餐,牛油果都能改刀成爱心,但再难的炒菜属实需要刷熟练度,所以晚上他们一直是在外面吃。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哈月亲手做的饭菜。
烧可能早退了吧,反正这会儿他的嗓子也不痒了,整个人跟吃了违禁药一样神清气爽,只要哈月一句话,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到医院熬个一天一夜。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歪打正着,如果他知道哈月原来这么在意邻居一家,可能提早会从曹小雨身上找切入点,全方位地游说哈月所有在意的突破口。
薛京如此想着,郑重其事地对着玄关的哈月说了一声:“谢谢。其实我也没为小……”
称呼曹小雨为“小雨”可能有太过亲密的嫌疑,薛京刚说了一个小字,就自觉地更正了自己对待异性邻居的称呼。
“我确实没为金子的妻子做什么。我也不是医生,就是帮忙跑腿。”
谢谢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薛京在动筷前又走到厨房里到处翻存货,可是找来找去,他家里只剩下黑巧克力和咖啡粉这两种食物,连样哈月喜欢吃的水果都没有。
凌晨不适合喝咖啡,他眼下能跟哈月分享的,除了哈月做的饭,再就是摆满床头的复合型维生素。
请人吃饭是心意,洗水果那是客套,那邀请客人吃保健品不是纯有病吗?
从厨房走回来时薛京拿了两副碗筷,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她:“要不你也一起吃点儿?做饭挺累的吧。真的麻烦你了。”
被哈月拒绝后,他又恍然扶额,“那要不要喝茶,御前十八棵可以吗?我去烧水。”
哈月拉开餐椅,坐在距离薛京直线距离最远的斜对面,她可不是乾隆皇帝,大半夜喝天价御茶,陪着薛京吃夜宵已经是她所能忍耐的亲密极限了,所以她皱着鼻尖,抬起右手指了指快要凉掉的饭菜假意吓唬,“我说,你到底吃还是不吃?再墨迹可收走了。”
吃自然是要吃的,也不看看这是出自谁的手,薛京坐下来先慢慢地喝粥。
他吃东西时是很少说话的,所以叙述的过程也非常缓慢。
交代完小雨正处于妊娠的喜讯,哈月和薛京很默契,都没再开口说话。分手男女详谈他人的婚姻与美满,总是尤为伤感。
胃口暖起来了,薛京这才开始吃菜,第一筷肉入口,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快又搛起第二筷,因为很想和哈月接着交流下去,所以他没话找话:“鸭肉挺新鲜的,是今天刚买的吗?”
现宰的家禽当然新鲜,哈月隔着餐桌望着连吃饭都像副画一样的薛京,话家常那样不咸不淡地说:“是我家养的鹅。才杀,肯定很新鲜呀。放血放了好久,我手洗了好几遍还一股血腥味。”
哈月指正完,薛京正在咀嚼的牙齿突然不动了,他表情有点微恙,连手里的筷子都悬空了。
虽然哈月家的鹅每天都攻击他,但当这些昨天还和他见过面的动物突然被他咽下肚子,这感觉并不是太美好。非要描述,就是这些年来他曾在国内东部沿海一带的市场目睹过贩卖驴肉的现场。
为了自证新鲜,屠户会当着活驴的面直接用铁锤重击驴子的头部,而将死的驴倒地,扒皮,切块的现场都会一五一十得倒映在仍然喘气的同类眼里。
因为这个场面带来的颠覆感,薛京对美味的驴肉佳肴也很难下咽。
这理由很冠冕堂皇,和他不吃动物的头部,内脏,爪子一样。
即便分别了经年,但餐桌斜对角后的一对男女实在太过熟悉对方的细微动作,薛京不过是面部肌肉紧绷了几分,哈月就已经洞悉了他内心的反感。
她从他抖动的瞳孔猜测,如果自己不在场,薛京可能会立刻把嘴里的食物直接吐出来吧?
大城市里的人养在家里的是宠物,是情感寄托,是宝宝,可他们养的是一盘好菜。
他们的成长环境导致他们的底层逻辑就不通。
想到这个层面,这些天一直困扰哈月的情绪突然释然了,她后背铮铮地竖在凳子上,但面上的眸光却是浅浅的,她望着薛京,像观音像那么慈悲又无情:“薛京,你是不是觉得宰杀动物挺可怕的?但没办法,我们这种人是这样,我们家里还养了猪,来年大了也是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