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门以后,感觉母亲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戾气了,至少看起来是个情绪平稳的正常人,我想着,以后该多带她出来转转,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好。
母亲扶着桥的栏杆站起,练习着行走,走了两三步就让我把轮椅给她推过去,扶着她坐下。她看着路面上的沥青,说:“不行,这路面太糙了,挪不动脚。你说,太滑了也不行,太糙了也不行,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得这个病,伤天理了。”
我看着眼前秀丽的风景,沐浴着夕阳和暖风,我知道我理应热爱这片风景如画的土地,但我心里却怎么都爱不起来。
桥上风太大,我推着她又去其他的地方转转,去了一个较小些的湖泊岸边。远处夕阳挂在湖面上,水面波光粼粼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湖岸边被芦苇荡和装饰性的石块填满,不远处,野鸭子在水面上嬉戏,看见来人忽然一头扎进了水里,再出现已经是百米开外。
岸边最里面是铁质的栅栏,这里铺了地砖,母亲扶着栅栏蹒跚走了两步,说:“这个地方还行,刚刚那个地方太糙了哦,人又多。”
我坐在秋千上,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
吃完晚饭后在凉亭下乘凉,父亲和母亲坐在大门口,门口的风凉快些,我收拾着桌子和餐盘,听到母亲念叨起了魏明,说起他的胖和不着调的性子,说都已经多少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懂事。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语言,而是她说话的语气,一副魏明已经彻底没救了的语气。
我看到父亲的背影一怔,料到他心中所想,他大概想不通为什么母亲如此溺爱魏明,背后却如此的批评他,将他说的如此一无是处。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明明母亲那么疼爱魏明,理应不会像对我一样去对待他,可为什么还是将魏明养成了一副我的模样?
父亲似乎找到了契机,一个能合理伤害魏明的契机,他心中本就对他积压着嫉恨,正差一个发泄的口子,我看着他的背影,甚至能感觉到他疑惑之后的兴奋。
果然,在之后的年岁里,父亲代替了母亲对魏明变本加厉的咒骂和批判,他变得越来越顽固,用尽全力的去伤害他,怒吼、诅咒、侮辱、谩骂……就像母亲伤害我一样,头发丝都可以成为批判的对象。
而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每每父亲咒骂魏明的时候,母亲总是含着笑满脸幸福的坐在一旁,整个人都变得娇小温顺起来,就像有人给她撑腰了一样。这种幸福可真让人觉得可怖。
我明白,母亲对于魏明的过分溺爱导致父亲对他产生了嫉恨心理,而到如今,他们合力去伤害着魏明,魏明成为了稳固他们感情的第三个点,三个人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我知道,除了高考之后远远地离开这里,魏明已经没有任何方式来解救自己。
而我不仅没有能拯救他,甚至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我能越来越深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有某些地方已经变得不正常起来,我只是还没有发现具体是哪里不正常了而已。
夜色迷离,一丛丛的疑惑在我心头绽开,我像是走到了浓雾里,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我想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能获得什么?我想起了余文,她在快四十岁的年纪里却忽然变成了个疯子。
我恐惧的回想起我在她的行为里所体会到的熟悉感,想着,是否将来我有一天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变成同样的人?
翌日早上刚起床,感觉到脸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痘痘,照镜子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痘。挤了半天也没有挤破,就想着,反正也整天待在家里不见人,长什么也无所谓了,等它自己破了好了,于是套上外套,走去了院子准备吃早饭。
父亲看到我脸上的痘痘忽然一声怒吼,“你看!你个姑娘家家这是怎么弄得?!”
我被他的语气震慑住了,心里瑟缩了一下,我还从未听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简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母亲。
我心里瞬间焦虑起来,觉得自己这个模样很是见不得人,当下戴上口罩,早饭也没吃,就迫不及待的骑上电动车,“我去趟诊所。”
医生用针头将我的痘痘戳破,又用酒精消了毒,不知道这个痘是怎么长得,伤口流出了很多的血,好半天都止不住。我看着镜子里的脸,见痘痘没了,焦虑的情绪才终于恢复了平稳。
等我到家的时候,心中才忍不住想到:我又不是故意长痘的,为什么要挨这样一顿训斥?
饭后,父亲笑着说:“你妈天天说让我把她给扔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