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胸口的这种疲惫又放松的感受意味着什么,想起白天邻居阿姨那种忍不住偏袒母亲的神色,就连父亲最近也经常说,不要跟母亲计较什么,让我少说点话。我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我与母亲正在互相较劲不成?甚至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就像那两股紧紧绞在一起的绳子?
我却从未察觉到过这些,父亲不管说什么对我早已没有任何威慑力,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他的那句“她不是你妈么?”亦或是“她不是生病吗?”一直霸占在道德的制高点,无人可以反抗。
可我走过满地我的尸体和鲜血,看着头颅不断以各种姿态滚落下去,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胸口穿过一把又一把的尖刀,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身临其境般的上演着古战场一样的自杀把戏……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道德?
母亲说:“你去看看豆豆吧,它在……”
我转过头去,不肯听她说出那个地址,我头一回如此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黄花菜都凉了”,她现在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母亲嬉笑着在我身后,就像说起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她说:“不是我不让你去找哦,那个主儿给我扔下了二十块钱哦,我总不能再把钱还给她吧?你要是去把狗要回来那得多丢人呐。”
我背对着她实在没忍住冷笑,如果感情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话,那么我在豆豆身上花的钱都已经上千了,她转手为了二十块钱就把它卖了。
母亲还在解释,她可能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很有意思,她说起那个女人是个寡妇,自己住的话会害怕,所以想养一条疯狗,正好豆豆最合适……
她说没有狗比它更疯的了……
我以为我会哭,但我已经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了,石头做成的身体不仅没有眼泪,而且没有任何情绪。
我看到我的浏览器账户上多了一些搜索内容,于是知道了程跃正在用我的电脑,他可能想知道些什么。但他大概不知道我的性情突变与我这些年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我在家里经历了什么。
我已经连续半年多没有回去,也忘记了房间里是凌乱还是整齐,他如果看到了不该看的会有什么感想?
每当我躺在床上想要放松一下,头顶上的摄像头会立刻将我全身冻结。
我要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里!
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呐喊。
母亲的病成为了我身上的枷锁,它将我捆在这里,她的残酷无时无刻不在将我凌迟。
我知道,捆住我的其实不是她的病,是看客的目光和嘴上的道德标准。我羡慕起那个说走就走的小姨,多希望我身上也能有二十万块钱。
魏明一直在打游戏,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我所经受的痛苦,坐在电脑面前的身影一直没有变过。也是,他还没有走出去过,没有看过世界本来的样子,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对,又怎么能感受得到现在的错?
我听着父亲和母亲在院子里谈话,母亲说:“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哦,什么都要犟一嘴。”
我已经听见他们连续说了好几回,虽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她争执过什么,但是看其他人的反应,我似乎一直在跟母亲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战斗。母亲不停抱怨的那个模样就像是在寻求外援,似乎她已经快支撑不住,怕自己会妥协认输。
父亲说:“要不就让她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气你。”
我一个激灵,撑着胳膊抬起了头,然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我能一直与母亲作对,那么她早晚会受不了我然后让我滚回去。
我以前与她犟嘴和作对都是无意识的,就像她羞辱和挖苦人一样的无意识,早已习以为常,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错不知错。然而从今天开始,为了尽快离开这里,我要准备有意识的与她做对了。
那柄一直在厨房里不停剁碎我的砍刀,就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刀后面的人影,我看到,真正杀死我的其实不是我自己,而是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我拼命抢过她手里的那把刀,将刀尖对准她狠厉的眼眸,我终于明白了我与她是怎样的一种你死我活的战斗。我看着满地我的尸体,痛恨自己的软弱,没法将刀插进她的身体里。
接着,见我犹豫,母亲一把抢过砍刀再次将我剁碎,我看着她将我的骨头一根根砍断,流出的鲜血盖住了厨房里满地的泥泞。
当她第三次准备杀死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抢过她手里的刀,捅进了她的肚子里。
我听见自己说:“不准再杀我!”
第36章魔鬼
母亲更加忍受不了我了,每天等父亲下班回家都要对父亲抱怨一通,我等着她像我一样彻底崩溃的那一天。我明白,我现在对她所做的,就是她一直在对我做的。我一想到,她是怎样利用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天然信任,而步步对她凌迟致死,我就对她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