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忠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已经清晰可见,平静道,“畔畔,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从投胎那一刻开始就输了,起跑线不同,眼界不同,人生轨迹也不同,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真正走到一起?”
云畔微怔,“你调查他?”
云怀忠闻言,似乎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你说是调查那就是吧。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妈妈有心脏病,等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等到了合适的心脏供体,前几天刚配型成功。”
“……什么意思?”
云怀忠笑意微敛,又换了副苦口婆心的语气,“畔畔,爸爸不想让你难受,但是你要是非得继续跟他来往的话,就要考虑好后果。你已经成年了,应该知道无论做什么选择,都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毕竟错过这个供体,照他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几年能活了。”
涨潮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恍惚间,乌压压的黑水漫过窗沿,倒灌进来,将整个房间都涂成沉郁的黑色。
错过这个供体?
那周唯璨会恨死她吧。
耳朵里嗡嗡作响,成群的虫子在她身边飞个不停,云怀忠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云畔却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她的手又开始发抖,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重新由模糊转为清晰:“……这么多年,小谢那孩子对你怎么样,爸爸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父母关系也这么融洽,你身边不可能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我不喜欢他。”
“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世界上原本也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不都是在相处中——”
可是我已经证明了。
一见钟情是存在的。
云畔终于无法忍受,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爸爸,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口吻比想象中冷静得多。
思考的时间短暂到很难抓住,她俯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剪刀,眼都不眨地抵在心口,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平心静气道,“你要是非得夺走别人的心脏,我也可以用我的来还。”
房间里霎时鸦雀无声。
那些倒灌的黑水变成坚硬的冰,冻住了时间。
云怀忠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变成某种奇异的惊慌,是云畔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那股胜券在握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畔畔,你冷静一下,先把剪刀放下……刚才是爸爸不对,爸爸不应该和你这样说话。”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让云畔困惑,因为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做什么,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而已。
她演得有这么逼真吗?
趁她出神的间隙,云怀忠飞快地起身,短短几步便跨过来,从她手里一把夺走了锋利的剪刀,丢到远处,胸口不断起伏,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她。
云畔仍在迷茫,不明白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不过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云怀忠没有再提周唯璨半个字,也没有再强迫她做什么选择,付什么代价,只是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被子,要她好好睡觉。
云畔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亮,然而那股熟悉的,仿佛刚刚长途跋涉过三万里的疲惫感再次占据整具身体,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就已经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