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他说明来意之后,老人眼里已经盈满泪花。
他取出双肩包里的骨灰盒,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故土的味道,盒身竟然能摸出淡淡的温度。
那一瞬周唯璨意识到,他又送走了一个重要的人。
拒绝了吃饭留宿的邀请,他留下吴婆婆的骨灰盒和事先准备好的两万块钱,提起双肩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并不算疲惫,他也的确很赶时间,然而下山的时候,却临时拐了个弯,决定出来吹吹风。
周唯璨记得自己当时坐在一块裸露的黑色岩石上,生平第二次看到了流星。
流星划过的刹那,他依然没有许愿。
这一次想起了云畔。
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星星。
具体是在哪个晚上周唯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们一起吃了晚饭、逛了街、压了马路,因为她不肯回家,所以他们把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三遍。
后来时间实在太晚,他还是把她送回潮平山了。她很不开心,在摩托车后座埋怨了一路。
因此,经过别墅区的时候他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上开,直至抵达山顶。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山顶看星星,聊天,接吻,后来还做了更多。
周唯璨记得当时她趴在自己怀里喘气,眼睛水汪汪的,声音很轻,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她说,如果一不小心的话,我们会不会一起从悬崖上滚下去。
他当时说不会,说别害怕,心里却想,如果真能滚下去,好像也不错。
只是一晃而过的念头,但他的确那么想了。
师兄说的没错,他把这段恋爱谈得越来越不清醒,越来越不理智。
至于失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时此刻,周唯璨靠在阳台栏杆上,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向床上熟睡的人,仍然能够把那个重要节点从凌乱的记忆段落里准确抓取出来。
是他参加完竞赛从北京回来的那个夜晚。
当时她失魂落魄地蹲在门口,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睡裙,浑身湿透。仿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那晚发生了很多,混乱到不堪细数。周唯璨现在还能想起她站在窗边摇摇欲坠的样子;想起她把烟头烫在自己手背上的瞬间;想起她言辞激烈的指责;想起她嘴里说着“别管我了行吗”,眼底却写满“不要走”。
她的确很麻烦。比想象中还要麻烦。像一盆娇贵的花。
如果当时一走了之,或许也算“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他做不到。
站在楼下抽了两支烟,淋了十分钟雨,然后去了药店,买了烫伤膏和冰袋,又折返。
这些就是他当时能做到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