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还不错,药量减了三分之一,云畔拿着那沓检查报告,迫不及待地走出诊室,一眼就看到周唯璨坐在门口的等待区,稍稍侧身,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走廊里,一个穿着病号服,正在哭闹的女孩身上,极专注。
两名护士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焦头烂额地劝说着什么,女孩却全然不顾,拼命挣扎,连鞋子都蹬掉了一只,眼里蓄满泪水,神情是空洞而绝望的,像一只躲在丛林里被枪口瞄准的,瑟瑟发抖的兔子。
某些糟糕至极的记忆汹涌来袭,吞没了她,云畔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手心里冒出薄薄的冷汗。
直到周唯璨从背后抱住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那一刻,云畔似乎看到了自己身后的翅膀,透明而梦幻,比想象中更加美丽,骨骼脉络由他组成。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安全了。
冰面很滑,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冻得她手脚发麻,月光也像一块倒悬的冰,皎洁明亮。
他们在人工湖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说话的时候,呵出淡淡的白气。
最后云畔终于累了,困了,于是心安理得地让周唯璨背她回去。
侧脸贴在他肩膀上,云畔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喝过酒之后头晕得要命,意识也模糊不清,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周唯璨也像现在这样背着她出校门,去医院,挂点滴。折腾到天蒙蒙亮,回去之后,还给她煮了粥。
他们挤在绿廊巷里那张逼仄的单人床上,入睡之前,云畔记得自己也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很麻烦。
而当时周唯璨回答,别胡思乱想,睡吧。
在一起的那一年里,他没说过什么情话,甚至连表白都没有,但是对待她的确很认真,也很有责任感,所以就算没那么喜欢,云畔觉得也无所谓,也能接受。
时至今日,云畔仍然不觉得自己完全读懂了周唯璨,尽管她曾经在每一个黎明或深夜揣摩过成千上万次。
比如,发现手机上被她装了定位时,他是否有过失望;比如,发现她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时,他是否有过动摇;比如,被云怀忠拿心脏供体威胁时,他是否有过愤怒;再比如,所有心血毁于一旦,亲手将周婉如下葬
时,他是否有过绝望。
怎么可能没有过呢?
虽然连半个字都不曾吐露。
周唯璨的人生从来都不容易,犹如暗潮汹涌的海面,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她,都只能看见暗涌之上的风平浪静。
他其实也在寂静无声地燃烧,他其实也有很多失意与不可得,然而他是那种即使被打碎,也能将自己一块块拼凑回来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