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歪头看着宣纸上整整齐齐的两行诗,很难理解一个盲人的字是怎么做到这么端正漂亮的。
“出于无心,是其手心两忘。”宗恕道。
她听不太懂,但仍努力尝试着去理解,宗恕说的每一句她都总是时时放在心上。
恢复视力后,阿梨每天的生活中平添了许多乐趣,常常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只是仰头看着天光变换就能入迷地看上一整天,看晨光熹微,晚霞如织,星罗云布,月上中天。
山里的日子虽然只有她与宗恕两个人,却并不孤单,山林里时常有小动物来做客。
只要阿梨拿出面包糠便会从屋后的山林中飞来一群雀鸟,叽叽喳喳地落在她脚边等待投喂,还会有大尾巴小松鼠溜进厨房偷他们的食材。
阿梨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看天时,偶尔会飞来一只圆润可爱的珍珠鸟乖巧地停落在她的膝上,每次来都客气得很,还为她带礼物,有时是将自己尾巴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啄下来送给她,有时是从山林里衔来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花放在她的裙子上。
趁宗恕入睡时,阿梨曾在夜里又爬上过几回屋顶去敲了敲那只檐兽的脑壳,但它却再没开口说过话,像是陷入了漫长的休眠,阿梨甚至有些开始怀疑一切会不会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视力恢复后,阿梨也开始学起了穿衣打扮,但却始终没碰阁楼中的那些华服和珠宝首饰,只每隔几日去阁楼打扫一次,为那些蒙尘的宝石扫去经年的灰尘。
小何早上来送食材时,将阿梨托他从山下带上来的口红化妆品等一应物件交给她。
小何人长得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虽然有时讲话直男气人了点,但总体是个耿直踏实的人,就是吧确实像他自己之前说的,明明是个年纪轻轻才刚二十三岁的小伙子,宗恕看上去都比他年轻多了。
小何环视四周,确认宗恕不在才敢和她开玩笑打趣道,“本来白白净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忽然化起妆来了。宗先生又看不见,你打扮给谁看,你该不会是背着宗先生网恋了吧?”
阿梨努力忍住才没用自己好不容易恢复视力的这双眼睛去做翻白眼这种事,气鼓鼓地将小何面前的栅栏门一把关上,“给我自己看不行哦!”
她抱着纸箱噔噔噔跑回房间,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坐在正对着弱水湖的小窗前对着镜子涂涂画画,像是将心底的欲望也研成了粉末,在脸上扑了薄薄的一层。
画了个淡妆后,镜中的少女稍许剥落了些小女孩的稚气,多了一点成熟女人的明艳动人,和她梦中的那个女人也更像了几分。
最后一步,阿梨将那对碧绿色的玉石耳夹戴在耳朵上,满意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她兴冲冲跑出去,也捧了本书坐在宗恕旁边,觉得此刻的自己和他并肩坐在一处,应该能看上去比从前更加旗鼓相当。
和宗恕一起读了一上午的书,阿梨开始觉得有些闷了,转身冲宗恕撒娇道,“宗先生,我视力恢复之后就一直呆在院子里,都还没有出去过,不如,下午你带我到外面玩一会儿吧?”
宗恕将膝头的盲文书合上:“好啊,你想去哪里玩?”
阿梨漂亮的眼珠转了转:“我们去山下的湖上划船吧,每天看到窗外的湖都觉得好漂亮!”
“天还没完全暖,湖上很冷,还是去马场吧。”
“啊,怎么又去马场啊,上次你不是已经带我去过了吗?”阿梨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那要不,宗先生你带我去山上你工作的那座经楼里转转吧,这么久了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不想去马场?那算了。”说着,宗恕又重新翻开膝上的盲文书。
***
有了上一回骑马的经验,阿梨这一次已经不需要宗恕抱,就能够自己踩着板凳dú • lì上马了。
宗恕仍叫人为她牵来了他自己平时骑的那一匹,等她坐上马背,走在前面为她亲自牵着缰绳。
天气渐暖后,操场的苍绿色渐渐变淡,地上长出了一片片新绿的草芽,马场里也渐渐多了些前来踏青的游客,或是一家三口,或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宗恕的这匹马身型格外高大健硕,长得也是丰神俊朗,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油光水滑,堪称马中美男子,再加上坐在马背上的年轻女孩和牵马在前的男人也都令人赏心悦目,路过的游客纷纷忍不住拿起相机手机对着他们一通拍照。
宗恕收紧了手中缰绳,示意阿梨向前挪一挪。
马儿乖乖停下脚步,仿佛此刻天地之间只有它知道自己的主人境况已经不复从前,于是优雅地曲下了两只前蹄跪地,静静等待宗恕跨上自己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