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猛然间发现经楼最顶层安静站着一个男人时,被吓了一大跳。
从对方身上的服饰和整个人所呈现出的气质来判断,这是一个无论从身份地位到财富都远远高于他的男人。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巨大的落差,陈亮不自觉地感到紧张和局促,喉咙紧了紧,仰头试探地问,“您就是宗先生吧?”
男人未应声,只缄默地站在木梯旁,双手浅浅插在面料昂贵的西装裤口袋中,表情漠然地自然而下看着他,只有空气中的尘埃在一束金色的阳光中安静无声地舞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卑微和不自量力。
他仰头死死盯着宗恕,眼中的期待就像山洪,几乎快要奔涌而出。
陈亮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下意识握紧成拳,沉默片刻后,再次艰难开口:“宗先生,我是陈亮,您还记得我吗?”
“宗先生,可能您对我个人有些误解,但不要紧,那些我都可以解释。”
“我愿意与您签订一份协议。只要您能够资助我,我可以在毕业后留在您身边,永远为您工作。”
“我虽然不能像阿梨一样提供您想要的东西,但我可以为您创造实际的利益价值。我的成绩一向很好,学东西总是周围人中最快的,还有许多爱好和特长——”
陈亮自顾自说着,忽然间停住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死寂般的沉默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窒息喘不过气,那居高临下的漠视令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站在高处的男人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和心魔。
先是谦卑诚挚地发愿,求神拜佛,若神佛不应,转脸便抄起石头向佛像丢去。
人是这样的。
陈亮掏出藏在口袋中的折叠水果刀,突然间像发了狂般沿着木梯冲向了顶楼
***
阿梨与望望和林特助从海市赶回山里,在山间庭院中四处都找不到宗恕的身影,于是三人分头在山上找寻。
阿梨与望望刚跑到经楼门口,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痛苦哀嚎和咒骂声。她的心顿时提到半空中,想也未想便冲进去,一口气跑到了经楼顶层。望望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一边打电话通知林特助一边看着阿梨的身影就像一个敏捷的精灵,眨眼间就将她抛下了一大截。
男人的惨叫声在经楼中回荡,阿梨自冲上顶层,然后呆呆看着右手被一支锉刀穿透、钉在了木梯扶手上的陈亮,又抬头看向此刻正站在一旁、衣衫染血的宗恕。
她扑过去紧紧搂住宗恕的腰,声音中带着哭腔:“宗叔叔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宗恕拥着怀中熟悉的温暖,感觉到胸口渐渐晕染起了一片温热的潮湿,于是抚着阿梨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我没事。”
阿梨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连忙抬起埋在宗恕胸口的脸,后退了半步仔细查看宗恕身上的血迹,“宗叔叔,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小伤,不要紧。”
宗恕怕她害怕,抬手用手掌遮盖住左臂被水果刀划破的那一道伤口。
陈亮朝他冲过来时,宗恕站在原地,插在衣袋中的手指静静把玩着那支小巧的锉刀,脚下的木梯随着不速之客的靠近震颤得越来越剧烈,此时他已在心中将来人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他只是在犹豫。
他的生命即将便要走到尽头了。
或许,自己该在离开前,替她彻底除去这个祸患。
一个仅仅在这世间活了不足二十个年头的少年在他面前显然太过稚嫩了些,不过片刻陈亮便被宗恕压制住了。
他在那一瞬起了杀念,可下一秒,心中却又忽然浮现出怛梨在大殿中曾训诫他的话,迟疑的瞬间,一个未留神不慎被陈亮持刀划破了手臂。
之后,便是阿梨此刻目睹的场景。
陈亮奄奄一息趴在扶手上,性命无碍,但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嘴里自言自语咒骂嚷嚷着,嚎了几声后便头一歪痛昏了过去。
望望满头大汗地跑上来,见到陈亮这个样子先是被吓傻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眶红了,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恨恨便要冲着陈亮刺下去,还好被阿梨紧急阻止住了。
“别,为了这么个渣男搭进去自己的一辈子,不值得的。”
望望理智回归,抬手擦掉眼泪,将手中的水果刀用力从经楼的窗口掷出去,然后看向阿梨,“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虽说是正当防卫,但要是报警,势必要做伤情鉴定,还有一系列繁杂问讯流程,且未必他们这一边能够占据上峰。依照陈亮的品性,恐怕还会借此将事情闹大,借此彻底赖上他们,那她和宗恕原定的出国旅行计划就要一直被拖延下去。对于她和宗恕而言,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没必要浪费在这么个人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