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
“你倒是像个大人了。”祁落轻轻说道。
“你现在说话……怎么总有股妈味。”江翊皱眉看她,“我妈都不这么说话。”
真的是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江翊的神经都开始莫名地兴奋了起来,他坐在灯光下凝视着祁落,看她收拾完桌子上的纸片,把其中一张揣到口袋里,又把桌子上的水栽花拿过去接水,总归是没闲着。
“你没有作业写?”祁落抿唇,下了逐客令。她的表情忽然之间显得有些严肃起来,“怎么总是大半夜出来……”
江翊起身,走到玄关,开始换鞋,祁落看着他站着换鞋,重心不稳,便递了个小凳子过去:“给。”江翊接过来,坐下来之后就比祁落矮了不少,祁落想抱胸靠在墙上看他,又觉得不合适,索性不再看他。
却又转身:“今天谢谢你了。”
江翊还是没吭声,似是兴奋劲儿已经过去,显得有些低落。
“落落。”他唤她的名字,“你有没有觉得……”
“嗯?”听到他这般喊她,她便看过来,一双隐藏在微长刘海之下的眼睛温柔了许多。
“是不是缺了点什么?”江翊穿好了鞋,起身开门,并没有直面她说话,“我们俩是不是太……”
他声音低沉,最后的字音掐断在嗓子里,咽也不得,却又不能再说出口。
“……”
祁落倚在已经关上的门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一把关上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光,只留下玄关处的方寸亮色。
江翊嗅到了门外新鲜空气的气息,就这么与祁落进行着仅仅一门之隔的后背相贴,伸手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是祁冀上一次发给他的病情诊断书,和这一次的语音通话。
他发消息,说任务完成。
祁落再次打开房间里的灯光,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抽出那张毫无用处的药方,走到阳台上去。
全玻璃的阳台可以依稀捕捉到星星的光,她能嗅到衣服柔顺剂的甜香气息,以及那株母亲养了多年的栀子花,现在还在她手里好好地生长开花。
她记得汪曾祺的文章里写过这么一段,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tā • mā • de管得着吗!”
她实在是不明白,那么白的那么干净的骨朵,从出生到绽放,凭什么因为香便要为文人所不齿?她便一向不喜欢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过分主观臆断又自以为最解风情,都是花,谁又比谁更高贵?
她在作文里也这么写过,却罕见地得了低分,由于校考没有扫描阅卷,那个阅卷老师甚至还在答题卡上写了评语,大意就是说她偏激不理解文人墨客之心,或许这位老师也不赞同汪曾祺先生的话。
那天她看到评语就把卷子撕了,心里烦躁得厉害。
打火机燃起灼热火苗,她用手拢了一下,感受了一下外焰的温度,继而关掉打火机。
她把一瓶剩下二十多粒的维生素b6片全数倒出,就着水一粒一粒地咽下去。
然后把那张药方扔到塞在花盆后面的小火盆里,点燃。火盆下的积灰像是受到刺激,随着火光一起飞舞。
她站起身,继续往嘴里塞维生素片。
这时候她能就着月光和路灯看到江翊的背影。
十八。
十九。
她第四次呛了水,这一次呛得格外严重,咳到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二十。
她颤颤巍巍的手拿起最后一粒,直接嚼碎了咽下去。难言的奇怪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她最后咳嗽几声,起身走到客厅,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以及地下室的灯。
她亦步亦趋地走下去,手指因紧握而微微泛白。
在楼梯尽头可以看到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地下室,那日产生投影的机器被祁冀拆掉,现在被她涂上了纯黑色的颜料,像块硕大的黑板。
她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粉笔,手指按着墙壁,把整个身体抵在墙上。
地下室与负一层的隔断门已经换了最先进安全性最好的锁,除了她没人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