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老旧的小区没有摄像头,我专门在周围转了转,最近的摄像头都是在两公里以外的十字路口,悬挂在红绿灯旁边。
这个城市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谋生了,所以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过着走路、说话都很慢的生活,他们彼此熟悉,买个早餐都能遇到五六波熟人,几乎不需要借助摄像头来保证生活的基本安全。
如此,甚好。
门市最里面有个三四平的小卧室,前面都是以前营业的区域,之前摆放着镜子和理发的椅子,我找了个收破烂的全部都卖给了他。
房子里所有用不上的都扔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几十年老烟熏黑的墙刷了一下,铺了一层浅色的地革,买了几个货架子,我就开始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
我要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开一个水果店,之前我在周围看了一下,这附近并没有专门卖水果的,都是菜店儿顺带买一些简单的苹果、梨。找了个喷绘,做了个最简单也是最便宜的招牌,就叫“阿香水果店”。
是的,从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我的名字就改做阿香。
刚开始生意并不好,进货的地方远,我又没有门路,花了不少冤枉钱,而且附近的人大多数都只是路过,抬头看看招牌,然后探着脖子看了看屋里的水果和戴口罩的我,很少走进来消费。
在一个周围都是老熟人的环境里,陌生面孔是很难被接纳的。
我又不是一个太热情的小老板,无法做到站门口吆喝,经历了一个月的惨淡经营后,所以我开始想别的办法。
我先买了个二手电动三轮车进货,又在门口立了个大大的太阳伞,下边摆了个桌子,旧货市场淘了一副木头象棋,都不知道被大爷们盘玩了多少年,棋身已经变成了一种脏脏的黑色。
营业时门口放了个小小的蓝牙音箱,很小声放着各种戏曲,只有坐在附近才能听到,生怕扰民邻居来投诉我。
这招见效很快,天刚亮,我还没起床的时候就有人坐在外边下棋,我几乎每天都是在木头象棋相互碰撞的声音中醒来,大爷们认真争吵的声音竟然让我很心安。
象棋我从来不收,却也从来不丢。
慢慢的,生意开始好起来,赚钱不太敢奢望,但是至少够我支付房租和生活,我依旧不爱招呼客人,价格都写得清楚,只有他们找我帮忙挑选的时候我才会凑上去,零头不管多少都不要,还总送一把红彤彤的小柿子,这让给周围的大妈们越来越喜欢我。
左边邻居是修鞋的,右边是个小饭店,我在中间看起来很不起眼,不起眼是最好的状态。
眼看要过年,我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很多人去别人家拜年都会在我这拎箱水果,不忙的时候我还能送货,出去的时候店也不用关门,每个门口看热闹的大爷都能给我看着,根本不用担心丢东西。
他们总是喊我阿香,“阿香,烧点开水……阿香,拿个打火机……阿香,垃圾桶满啦……阿香……阿香……”
我已经习惯我叫阿香这件事,每次叫我都会应声,但是很少攀谈,我怕他们缠着我拉家常,我的家常很空白,都是不能对他们提及的过去。
水果店里当然也没有摄像头,老年人也很少用手机支付,买进卖出都是现金,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没有各种电子商品的年代。
只是晚上的梦依然不太平,总会梦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真假参半,有几次甚至梦到一个硕大空洞的摄像头正对着床上睡觉的我,从梦中瞬间惊醒,浑身是汗,醒来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亮,那些下棋声再次传来,我才能睡个踏实的回笼觉。
这种日子过了将近一年,这个城市来到盛夏,我已经变成这个水果店的一部分,每天开店、关店,每天进货、卖货,每天迎来送往的都是大爷大妈,他们也习惯了少言寡语的我,刚开始还好奇我长什么样,问我为什么总戴着口罩,我说我对很多东西都过敏,会呼吸困难。
后来他们也习惯了我的样子,偶有热心的大妈来打听我的个人情况,无非是想介绍对象,这是大妈们的爱好,最喜欢撮合小年轻,但是我每每都表现的不是很热情,她们也就不再惦记我这个大龄女青年。
生活达到一种动态平衡,每个月还有些小结余,我从来不网购,都是在家附近的小店买日用品,几乎不买衣服,大部分衣物都因为多次清洗有了破洞,但我仍然喜欢它们,旧的东西都能让我安心。
曾经让我最厌烦的就是摆弄水果,现在却是我最喜欢干的事,因为兜兜转转下来,我发现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东西最可靠,摸着那些水果的表皮,感受着不一样的纹路,完全不同的触感能获知它们的新鲜程度,水果圈儿丝毫没有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