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做出那个手势时说我是个他永远也不会放在眼里的杂种——就像那种血统不纯,只能用来拉车做苦力的劣马——能被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轻松松地捏死。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想起他那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虚伪嘴脸,我就忍不住想把他从马背上拽下来骑着他的脖子对他劈头盖脸地痛扁一顿!!
——冷静。
虽然这会儿他们的骑装和宫中比赛的骑装一点也不像,但一看到江小凝正随其他人一起纵横马场,还朝我开心地招手,我的心又不平静了。只好强迫自己尽力去关注比赛,然而只看见众人的狂热和激动,只听见赛场上的激烈拼杀,眼前还是江小凝那张似笑非笑,恍惚间情深意切的面孔,脑子里还是他那句:不如我们在一起吧,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是他昨晚送我回东苑时对我说的话。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急着要一个回答。但我的心还是乱了。
……时至而今,我已经没那么讨厌他了,但喜欢……我确实很喜欢和他握手的感觉,很喜欢他面带微笑看着我的样子;他望着我的眼神,帮我打发别人的情书和骚扰;他痛骂韩湫的诗,帮我裁纸驯笔,还答应帮我做风筝;他那般诚挚地邀请我来看比赛,似乎我对他意义重大……但这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吗?我喜欢和他相处,却,实在不愿成为又一个林秀,成为月更公子月月盛开,却随时会被替代的花朵。
被当成林秀,光是想想就很讨厌。
事实上,林秀也找过我。他声称如今看清了江小凝的真面目,好多想不通的事一下子豁然开朗,好多执着的心思也全都放下了。只是担心我一叶障目,看不清江小凝的真正为人,又被他蒙骗伤害。他说:“……江小凝最会蛊惑人心,像我们这种一见了他就神魂颠倒的也就罢了,偏多少性情淡薄冷漠的女子,见了他本来不闻不问,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可多少日相处下来也变得浑然忘我。而他又最爱招惹那些性情冷漠的女子,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本事。
“当初继承父亲遗志发誓终身不嫁的袁国小姐,被他抛弃后一度心死投了湖;那张家小姐张绾言,据说聪明强干,冰心玉质,被江小凝直追到府墙门外,吹笛念诗,墙根下立了三日。可一旦得手,就撇下人不管,那一病差点要了张小姐半条命。再有何家小姐何璨,两人浓情蜜意之时,何璨的父亲被捕入狱,何璨求江小凝设法相救,可他早一车马躲出城去了。后来何家被抄家,何璨也因府罪被没籍入府,可他什么都没做过。唯一一个先一步抛下他的,也是被先前取消婚约的未婚夫追来,迫于家中双亲的意见,才和他断了个干净……
“说起他待人如何绝情,一开始也断看不出来,只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人几乎深信不疑。可他情深意短,又风流成性,一段感情再怎么花费了心思才求来,往往不足三两月就烟消云散。别说山盟海誓统统不作数,前后更是判若两人。”
——
何况他始终不曾提及那桩婚约的真是假,始终不肯透露他是为了什么才撒谎,时至今日都在诓骗他人戏弄我……
“没错,他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好。”——处理那些骚扰时,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谎话来的呢?
……林秀所言虽算不上振聋发聩,却到底提醒了我,江小凝不会轻易以真心示人。为了赢得赌约就能演出三分像样的真情,这样被操纵、粉饰出来的情感,对他来说大概就只是一个玩弄股掌的玩具。腻了就换一个,甚至还会扔一个石子进去卡死。
……比赛结束后,为免和江小凝照面,我抽身出来欲先一步离去。人刚走出重围,就被两位师兄拦住了:“可是三年甲所的玉错,小玉师妹?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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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鞠(鞠ju,一声):打马球
第十三章迎春庆典
我:“两位是……”
二人齐齐打了个拱手,其中一人笑得尤其和蔼,道:“某幸拜读过师妹的文章和诗词,还十分欣赏师妹在藏书楼的牌匾上新添的那行字;尤其两天前公示墙上那首诗……”说完意味不明地和身边神情勉强的人交换了一个憋笑的眼神。
这半天没听出对方的来意,我还礼道了声多谢便要告辞。另一个神色勉强的人便冷着脸,以命令般的口吻道:“还请师妹多听一言,迎春庆典过后我们芳华社有个听风宴,书院中但凡上过活墙死墙、有名有姓的文人才子都会受邀出席,不知师妹有没有兴趣和其他前辈师兄们见见面,一起咏诗颂文,谈古论今?”他爱笑的同伴也补充道:“师妹放心,听风宴只为我们这些喜好文墨者交流心得,畅谈趣闻,只为交友,不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