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兄们说话挺有意思的。”
韩师兄:“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帮学正大人办事?”
“是啊。”
“学正大人让你帮忙做什么呢?”
“抄录茶谱。”
“茶谱?”韩湫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呵”笑了一声,“原来是抄录茶谱。”
“抄茶谱怎么了?”
韩湫只笑:“没什么,只是小玉师妹满腹诗书,只用来抄茶谱太可惜了。”
“师兄谬赞了,我那点子文墨,要像诸位师兄这般高谈阔论,出口成章,或许也难,正适合跟着学正大人抄一抄茶谱,学习学习。”
“师妹也不必看轻自己。只是青春苦短,韶华易逝,何必为了这种事耗费时光呢?”
我想说学正大人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便是烹茶这一件都自有经络可依。茶的品种,生长环境,成色,几月采摘,还有制作工艺的不同,全部都会影响茶的口味。有的茶适合泉水,有的适合雪水,有的适合井水,而且有的清煮最好喝,有的老茶则需要放盐和羊奶来平衡苦涩……学正大人虽然只是想教我烹茶,不过我能学的太多了。可看韩湫似乎无意于此,便顺着他的话道:“师兄有所不知,藏书楼的茶实在好喝,所以这并不是耗费时光。”
韩湫宽容地笑笑:“原来师妹喜欢喝茶啊,那看来你我是同好了。……”
一时无话,心事纠结。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方才那位言伯渊言师兄说从书画市场找到了《秋暝图》的真迹,韩师兄可听说过此事?”
“《秋暝图》?”
“据我所知,这幅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绝迹于人间,又怎么会突然流传于世呢?”
“师妹知道这幅画?”
“我曾见过这幅画的仿作。”顿了顿,看韩湫点点头无言以对,又道,“韩师兄觉得,那位师兄会同意我一睹《秋暝图》真迹的请求吗?”
“师妹莫非能辨认画作的真伪?”
我不敢断言。当年舅舅给我看仿作的时候,确实将真迹和仿作之间的细微差别都一一告诉过我,还让我临摹过几幅。可这么多年过去,我真的还能一眼指认出来吗?“只是当年看过仿作之后,画作的风采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很想再看一眼这幅图。至于真伪,除非十年前亲眼见过,细细品鉴过画作的人,旁人又哪里认得出来呢?”
韩师兄看着那位自称拥有这幅画的师兄思索片刻:“既如此,我帮你和言师兄说一声,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
“那就多谢师兄了!”
那年意外发现我味觉麻木失调,还独自隐忍了多年后,舅舅惭愧之余,不知何故带我看了那幅被他藏在御书房壁龛后面的《秋暝图》。
“这画你认得吗?”问了这话舅舅就自顾自笑了,只用手指轻轻抚过卷轴的隔水,“你连你姑姑的面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认识他的画。”
“这是我姑姑的画?”此前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姑姑。
“这不是他的画。这只是一幅九成像的赝品。真正的画被他带走了。”舅舅仍微笑着,眼底却藏匿着一团厚沉沉,不敢叫人拨弄的阴云。“这是他入宫那年所作,画的是《雁平山秋猎》里的情景。他从来没去过雁平山,但奇怪的是这一看就是我记忆里的雁平山。那天秋高气爽,彤云遍布,站在雁平山往下看,山林一片火红,一片金黄,火红交织着金黄,被淹没在清晨重重翻腾不休的云海之下……”《雁平山秋猎》是舅舅十七岁那年从雁平山秋猎回来后献给先帝的一篇文章。“所以旁人不知道这画里画的是雁平山,我却能一眼认出来;别人光看名字,还以为是秋天的日暮,可我知道,这是清晨……”
后来我瞒着舅舅多方打听,才知道我的姑姑,正是舅舅的原配妻子,昭越的先皇后李暮辞。
当年李暮辞虽然在李家因谋逆之罪被诛灭全族时得到了赦免,却最终还是在被送往庐山小雅幽禁的途中不知何故,饮鸩而亡。这是几乎整个昭越都熟知的故事。也是到那时,我才慢慢领悟到薛娘娘问身边嬷嬷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你说,他和那个人像吗?”此前我一直以为薛娘娘是问我和我父亲像不像,但回想起来,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耿耿于怀,无疑表明他问的是我的姑姑,被舅舅暗暗铭记于心的那位已逝皇后……
话说回来,当年姑姑亡故后,因为是被褫夺了皇后之位的罪身,所以没能入弱陵,而是被就近葬在了象山。那幅被他带出了宫的真正的《秋暝图》,也该被随葬在了象山才对。就连舅舅的仿作,都是姑姑出宫前舅舅临时找画师仿的,那民间这幅《秋暝图》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莫非只是凑巧名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