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动,段先生的骨灰放在他那儿不会出什么差错。
--------------------
第二十六章早市
……阿淙晚上回来,才说是听了雎献的建议,去买了一头牛,又找工匠现做了一辆牛车。好方便我这个身体羸弱的病人也能出门四处走一走,散散心。
于是找到了雎献郑重道谢,再趁此机会打听对方的行程。大概也是猜出了我的疑虑,人不等我多问就主动说明自己的行程只是晚了几日,具体目的地并未更改,又承诺一定会好好安置段先生的骨灰。三两句话聊得投机,大约怕我误会他行踪不定,不值得托付,雎献又说起自己留下来这些时日的安排,游山玩水,听风赏月,顺口就邀我隔天坐着牛车和他一同出门逛逛。
于是次日一早,我在阿淙的陪同下,和雎献一起出了门。
头一次坐牛车,满以为和以前乘坐的马车一般无二,却没料到这牛车比马车坐起来舒服得多。大黄牛步态平稳缓慢,坐在车上少了许多颠簸,让人十分惊喜。临出发时雎献还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和阿淙讨论着某个零件的改进空间,说车子怎么造才能更稳当更舒适。又道:“在我们戚国,只有宗室显贵,武将,或年过五旬,被王上恩典的gāo • guān才有资格乘坐马车出行。因为马匹都要拿来训练了上战场。他们却不知道这牛车和驴车的好处,虽然慢,但稳妥。而且母牛的脾气最温驯,不容易受惊,最适合用来拉车。”
这番让人长见识的话听得我和阿淙连连点头。我:“对了,这牛有名字吗?”
阿淙笑道:“有,他叫豆哥。——小姐看,那豆哥肩胛处那几块白色花纹就如同大豆,故有豆哥其名。”阿淙一面指给我瞧,又道,“虽称之为哥,豆哥却十足是个姑娘。那天卖家还拿此事说笑呢!”
这会儿天还未亮,出了白鹭飞,阒无一人的街道上寂静无声,弥漫着雾气,只剩屋檐下几盏风中伶仃的灯影。我:“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雎献:“听说玉小姐喜欢看街上的行人。”
……他这是从何得知的?“确有此事……”
雎献:“能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吗?”
我想了想:“自己待着无聊,看着这城中的百姓忙忙碌碌的样子就挺有意思的。”雎献还在听。好吧,“……尤其是清晨,他们状态最好,堪称鲜活可爱,有的满脸茫然,有的生机勃勃,有的充满了劲头,有的却一大早就开始发呆。”说到这里,我把自己给逗笑了,“……清晨的叫卖声总是青涩又有劲,清晨人们的装扮也最干净利落,还有清晨的空气,空气里的气味就像是还没来得及融合的颜料,各种颜色,鲜明独特,松针味的雾气,隔壁院子里的栀子花香,各种早点的香气,还有茶馆里刚煮出来的茶……”
雎献胸有成竹地一笑:“我们今日要去的,正是这样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玉小姐就知道了。”
——这一程抵达,却是大泽县城东十天一次的早市。
怪道天不亮就让人动身,这早市平明之际开市,天光才刚衬出周围山峦的轮廓来城东便已是人潮如织,往来不绝。一行来到市集,街道两岸已经被无数商贩们的货摊商棚挤得水泄不通,行色匆匆的买家卖家更是把整条街都填满了。
我:“好多人啊!”——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嗯,这里是整个大泽县每天人流最多的地方。”雎献一面说话,一面拿那双笑眼偷偷观察着我。
我顾不了那么多,又实在好奇得很,不等多问两句就迫不及待地下了牛车,任由自己流落人潮,随着其他人慢慢往里挪动。转头看时,阿淙已经将牛车留在了市口,为了防止我被挤到,两人正一左一右两个护卫般站在我的身后,时不时还要微微排着双手,挡住冲撞的行人。
初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可集市上的货物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聒噪吵闹声也搅动得人无力思考;商贩也好,买家也好,都忙碌着按部就班,各得其所,来不及将自己冷漠的目光投到眼神游移,无心做买卖的人身上。故很快我就从“我”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滴小水滴,尽情地消融在了这人山人海之中。
市口的老妇人守着自己面前根茎还沾着泥土的,堆成了小山的水灵灵的菜蔬,逢人便夸耀这些菜蔬刚摘下来如何新鲜,如何美味;再往里,便是更多的蔬菜堆,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花叶茎果,野生的家养的,腌的酿的,简直各色各样,种类繁多。
平时最怕招架那些尖酸刻薄,粗野无礼的人,有时遇到了这样的客人都要躲得远远的。不然就像被一壶刚烧开的沸茶泼过来,叫人躲都躲不开,拂也拂不去。但这儿似乎大多数人都是这般形态。除了少数静静守着摊子的,剩下的人都在买卖之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是争得面红耳赤,横眉怒眼,就是眼尖手快,满脸谄媚。作为一个不会被误伤的路人,看着倒还有几分趣味。或许苏玧他们爱看斗鸡斗虫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