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吓到小姐吧?”他转头一见我,明亮的电光下便绽出一个光影分明、水光澄澈的笑。
“没有。”我回头看了一眼云璧的所在,小声询问,“冷不冷?”
他摇了摇头,也偷偷看了一眼云璧的所在:“你快把窗关上,外头有风。”刚说完果真就有一阵风溜进来,转遍了整个屋子,又似在肌骨下搅动起来。雎献只好自己伸手扣住了窗户,拉过窗页只堪堪露出一张脸来。风一下子就小了。“快进去吧。”雎献轻声道。可屋子里都这般冷,看着他背后水气淋漓、雨水如织的夜,更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冷了。“你饿不饿?”
雎献这回犹豫了一下。我:“我反正睡不着,我们慢慢说话吧。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让云姐姐弄些吃的来。”当着他和云璧吩咐了,听云璧应下了,雎献才道:“那我去了。”
“去吧。”
“小姐记得穿暖和些。”
“你也是。”
……
云璧没好叫其他人,又来不及生火,只自行搜罗了些现成的饮食,又是糕点水果,又是面饼饭团,又是卤味火腿,猪蹄鱼冻,又是腌菜小料,林林总总在厨房小厅的案台上摆了一堆。还怕待客不周。雎献看了一眼,才道:“玉小姐不是不能吃冷的吗?”
我:“我不饿。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今天的冷食怎么比平时的热菜看着都更有食欲?我一定是饿坏了。”雎献一撂衣摆坐下,摩拳擦掌的样子像个喜怒形诸于色的孩子,看得云璧也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雎献吃了几口,便说起他和喓喓会面的事。说起县衙里的情况,两人的种种所见所闻。可惜还是没找到那“新娘”的所在之处。道:“……葛姑娘坚持要继续待下去打听消息,便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我们说好了我先回来和你说明情况,明日再去替他。”
说完话,雎献仰头倾起自己的酒壶,倾了个空,又要找喝的。一声不吭地在厨房里转了转,竟果真让他找到了酒瓮的所在。敲敲瓮身,找了个开过封、所剩不多的,雎献揭开盖子就先猛吸了一口酒气:“真是好酒,难怪卖得这么好。”一面将自己的酒壶装满了,又另外取了碗来沥酒。
看他忙活半天,我不禁好奇:“……这儿不是有水吗?”
雎献解释道:“哦,我习惯了。小姐有所不知,出门远行在外,饮食起居最难得讲究,只是凭将就二字马虎应付。尤其是喝不上香茶热汤。可常饮生水,又于肠胃无益,唯有酒,不怕冷不怕热,遇着村县驿馆还能随时补充,最为方便。”
“……原来如此。”
“小姐也用些吗?”
“不了,公子请便。”
“小姐不喝酒,可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倒也不是,只是不太喜欢酒的味道。”
雎献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哦……”
“大概也是自小见惯了人酒后的丑态……所以对酒这东西没什么好感。”
“其实多少人是借着醉酒的由头装疯卖傻,这本身并不是酒的过错。”
“这是自然。只是厌恶争权夺利的人自身就情愿远离名利场,憎恶杀戮的人自身就会远离刀剑利器,不想当众出丑、装疯卖傻的人也自觉就会远离酒。我这样的普通人,又没有公子这般玩弄刀剑而不自伤的本事,哪敢冒险试醉?就只好远离了。”
雎献思索着点点头:“小姐言之有理。”
说完了正事,一阵沉默。我又困了,只好强打起精神:“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雎献:“习武之人,不会点飞檐走壁、翻墙越户的本事怎么说得过去呢?葛姑娘怕你担心,我在对面的屋顶看见小姐房间的灯果真亮着,屋内人隐隐约约还有人说话,便翻墙进来了。”
“喓喓说得没错,我确实担心得睡不着。多谢你回来报信。”又问:“你说对面的屋顶,是哪儿的屋顶啊?”
“正是小姐房间对面,盖了红瓦的屋顶。站在园子里或许看不见,要到悬廊上方能瞧见……”
我一面听他说话,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不自觉地左右摇晃,要寻个软枕好入梦,恍惚间只觉得整个屋子都是雎献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身上微微折射出的光芒,这些东西如此强烈,以至于完全屏蔽了外头的茫茫夜雨和瑟瑟冷风而温暖地包裹着我,令人如坠迷梦,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然而脑袋却终于找到了码头,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深沉而宁静的黑色梦乡。
梦里我真的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屋顶,还听见了那一夜的箫声;梦里意识摇摇晃晃,似乎还在和雎献走那条无尽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