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阁一来,便彻底将山神娶亲的事交割清楚,我心中也宽松了大半。只是好奇这事情会落得个怎么样的结果。下午雎献回来,才说县衙里来了一群女官,其中不乏身怀武艺,耳聪目明的高手,为了谨慎起见便中途回来了。喓喓于是和雎献两个互通了有无,只用自己琼音阁阁主女儿的身份做幌子,说葛浔为了他的情面已经接手了此事,让他自此不必再劳累插手。又道:“对了,我母亲听说是你去斜巷茶馆搭救了小玉,想见一见你。”
雎献笑着婉拒:“你母亲是贵国的gāo • guān要臣,我一个游子外客,又是戚国人,怎好见他。何况当日之事本就只是举手之劳,并无他图。如今再用此事做文章,也叫人心里越发地过意不去了。”
“……额,”喓喓语塞,转头看了我一眼,才道,“见一面有什么关系,我母亲也是钦佩你的为人和功夫,想要结识结识你。又听说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对你越发好奇了。你若不自在,我们都在场不就是了?”
雎献先道了一句“抬举了”,又道:“还是不妥。我远在江湖,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朝堂是非。哪能千里迢迢避至昭越,反而坏了规矩呢。不过令堂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喓喓:“好吧好吧,随你。我替你回绝了就是。”
次日回到书院,三年甲所的同学们见了我先有几分怯怯,然后便因先前朋友们热切的问候而熟悉起来,回归如常。这时的嘘寒问暖,说笑打趣,也再没有了当日下山来探望时那副试探虚实的阵势。
——那天看英子三两句话就无名火起,我还不解其中缘故。事后才听喓喓解释,他们问我须养病几日,是在猜测我这病久久不愈,是否被韩湫夺了贞洁,伤了身体。如今或许是因琼音阁进城,书院里关注的焦点就全聚在了琼音阁和被戏称为“琼音阁少阁主”的葛喓喓身上。
这里正应付同学们的问候,江小凝就从外头走进来。
近来听英子说江小凝这阵子六神无主,闷闷不乐,还正因生智齿而饱受牙疼之苦,今日一见,果真神情颓丧,满脸阴霾而眉目冷漠。但又终究这些日子不见,乍一看一个这般身姿挺拔,丰神俊逸的白衣公子玉山倾来般缓缓走到跟前,也不由得心口一紧,竟叫人情不自禁地被他的美貌所折服。
江小凝只看了我一眼,眼神闪烁着便移开了。而后一回位子坐下便托着腮望向窗外——这时初夏时分,窗外的高山杜鹃已经全然凋谢了,但越发地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风吹过,像一蓬熊熊燃烧的绿火。
当天上午,琼音阁一行就来到了书院上大课。诸位大人们个个梳着独髻,簪着纱帽,还是那身精神抖擞、气势逼人的官服,直看得众弟子们挪不开眼。而后大人们领命挨个上台来讲话,介绍自己的职位功能,独特的经历和耀眼功劳,成了什么事,破了什么案子,抓了什么人,得到过什么赞誉……期间才知这女官里头有的思维敏捷,口若悬河,也有的嘴笨迟钝,怯场怕生,有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也有稚嫩青涩的新手;原来和我等寻常人无异,只是身在其位,各有所长。
为了叫男弟子们敬畏尊重,鼓励女弟子们积极应试,最后葛大人又拨了几个人上去讲述自身考女试,做女官的经历。葛大人是最后上台讲话的。说自己当年因连续生了五个女儿而被夫家赶出了家门,幸而被前任展阁主看中,带在身边培养。于是他从识文断字开始学起,终于在琼音阁有了立足之地,也终于回到夫家,把自己的小女儿接到了身边。
那不幸又幸运的小女儿无疑就是喓喓了。虽然早就知道喓喓身世坎坷,但如今听说了葛大人的故事,才惊觉喓喓在父亲家生活的那几年,恐怕外人极尽想象也难以感同身受。
……大课结束后,葛大人远远地看了喓喓一眼,便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去了。我和英子于是第一时间赶过去。聂英子:“喓喓,你还有四个姐姐啊?”
喓喓:“是啊。”
聂英子又道:“有姐姐太好了,我一直想有个姐姐。那你的姐姐呢?你母亲没有把他们接过来吗?”
喓喓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平淡地道:“他们都死了。”而后掰着手指头:“大姐是病死的,二姐听说是被活活饿死的,三姐听说是被摔死的,四姐好像被卖了,又或者是被扔掉了……不过听起来虽然有点悲惨,但我觉得他们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聂英子满脸惊恐地看着喓喓,久久都说不出话来。我也是。然后聂英子拉拉我的手,我们俩就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用力抱住了他……与此同时,江小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然后和苏玧一道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