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看来他还是不记得那段过去。“你不记得,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江小凝叹了口气:“陆陆续续一直都有这方面的猜测,不过,最后让我确定的,是那天琼音阁讲课时,喓喓的母亲看着你的眼神。——我们之前,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李家还在,你曾经来驸马府玩过。”
江小凝思索了半晌,又问:“我只记得心里不自觉有些恼你,至于为什么,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许多年前的一天晚上,驸马府闹了贼。那时你和我还有我哥哥在一起生活,一起吃住,一起玩。我们三个天不怕地不怕,听见外头喊捉贼自己也偷偷溜出去看热闹。结果我被一个贼捉住了。那时你站了出来,谎称是我哥哥,李家的嫡子李延年,把我从贼手里换了下来。……最后虽然有惊无险,但事情传到你父母耳朵里后你就被接了回去。我记得江叔叔那天面色不善,刚进门就要训斥你。我明明清楚你是为了我才犯险,却没有站出来帮你说一句话。
“……后来,我进了宫,得以在宫中安身,便一直在听说你的消息。你在世人眼中放浪形骸,声名狼藉,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当初懦弱噤声之过。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不过,还是会觉得抱歉。”
江小凝沉默了好一阵子,大概隐约有了印象,忽而笑道:“那时你才多大啊。”
“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晚的贼其实不是贼,又过了不久,李家便被灭了族。”
江小凝收敛了笑容,看着我:“你方才说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别的原因呢?”
我:“一言难尽。简中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不得不走。而这里是我勉强还算知道的地方。也能勉强得到舅舅的同意。”
江小凝:“聂英子说,你患有心疾。”
“嗯,你不都知道了吗?”
江小凝又道:“可我记得母亲说过,他说这病没得治。”
我:“是没得治。”
江小凝:“不是有药吗?还是太公公给你的药。”
“太公公?”
江小凝:“巫神医郑太公,正是我太公公。他怎么说?”
我:“他说,有的病是自作受,有的病却是天数,自作受的病疾人力或可疗养治愈,天定的命数人力却难以扭转。而我的病是前世累积的业,治是治不好的。除非这一生不悲不喜,无惊无惧。至于那些药,只能延缓病情,并不能根治。”
江小凝:“那你,那,那那句‘十六而亡,东向而吉’呢?”
我:“你知道得可真多啊。”
江小凝:“你多少岁了?”
我十分难为情地掻了掻头发:“阿离哥哥比我长四岁。”
“虚岁还是实岁,你的生辰呢,在什么时候?”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生辰还早呢。”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无端惊起了一只飞鸟。
——
当年流落民间的少年天子璩陆被大侠羊虎接应回京的消息传回简中后,京中一片哗然。为李家一手遮天的朝局一时间更是变数丛生,暗流涌动。多少叛臣担心自己不得善终,只好极力拥护李家反扑,要致少帝于死地;而多少忠臣为李家所逼,死的死,退的退,唯有几个聪明圆滑的懂得当面唯唯诺诺,私下里阳奉阴违,暗中添乱,才得以保全。至于被李家一手扶植才成为大祭司身边的首席女祝的雍祝夫人,不仅和李家枝枝蔓蔓,纠缠了多年,还为李家效忠了多年,似乎也已经无路可退。
可后来璩陆重登帝位,涌动的暗流终于掀起了惊天巨浪,将一切变数都倾覆于浪潮之下时,朝堂被拨乱反正,多少叛臣都遭到了清算,却唯独屡屡以天命神谕为李家竖旗正名的雍祝夫人逃过了一劫。
其中关窍,除了在他算出李家的谋反会以失败告终后,便屡屡暗中铺设伏笔,一面竭力清除自己的过去,一面冒险为璩家尽忠,设法给李家使绊子。而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笔,就是把江小凝寄养在驸马府。
江小凝,就是李家拿捏雍祝夫人的幼子为质,胁迫他助纣为虐的铁证。
而这件本该被彻底埋没在当初那场惊天巨浪之下,再不见天日的秘谋,在八年后头一次露出了破绽,并被专门查访官员阴私的琼音阁追查了出来并记录在册。对外感情和睦,鹣鲽情深的江家夫妇,在少帝重掌政权的八年后决裂,另一个久居别院,一个借口职务繁忙常年住在了栖灵台。而这场裂痕追根溯源,便能倒追回八年前江小凝被父亲从驸马府接回家的那个夜晚。
彼时江家家主疼惜幼子,痛斥妻子将孩子送到沉浮中危机四伏的驸马府的举动。而彼时身为女祝的雍祝夫人却坚持要把孩子送回去。于是夫妻俩不欢而散,江家家主更是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