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英子又回头来和我说话:“小玉,你可别忘了我啊。”
这话听得人忍俊不禁:“嗯,我会记得叫你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
沉默了半晌,聂英子又开口了:“喓喓,还要走多久啊?”
喓喓:“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是了。走累了就索性休息休息吧,这儿有坐的地方,也不太晒。”喓喓说是“一片林子”,可抬眼看去,压根望不见林子的边界何在。加上地势局限,也让人无从分辨孔雀湖的具体所在。不过大家对他的话并无疑义,只各自寻了地方坐下休息喝水。
借着这次出游才彻底和好的苏聂二人正凑在一起讨论《国史》课上的某篇文章该怎么写。两人嘀咕了半天,苏玧干脆答应帮他写文章。
聂英子眼睛一亮,对此求之不得地一巴掌拍在苏玧肩膀上:“一言为定哦,你可不许反悔!”
苏玧:“我怎么敢骗你啊,只要你不动手打人,什么都好说……”“我什么时候打人?”……两人还在说话,苏玧手一伸就在旁边的草丛里拎出来一只灰毛黑眼的兔子。聂英子难以置信地拍手大叫,又惊又喜:“你是怎么做到的?”抱着兔子不肯松手。最后把兔子放在了彤官的背篓里,说要带回去好好养着。
……再次出发时,林间的雾已经散了大半。路上沉默了半晌,周铭突然难得开了口,只问聂英子:“你说你讨厌念书,那为什么还要来书院呢?”
聂英子听到这话,才后悔自己和苏玧打闹之间竟忘了形状,只惭愧地道:“……也不是讨厌,只是我太笨了念不进去,明明念不进去还非要逼着人念,谁能不讨厌啊!大家不都喜欢做自己擅长自己喜欢的事吗?”
周铭不依不饶:“谁逼着你念书了?”
“被家里人送来的啊。来不来书院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母亲嫌我喜欢多管闲事,掺和我哥的亲事,又喜欢替朋友们打抱不平,父亲也嫌我顽劣,不学无术,不像个闺阁小姐……加上我这一头红发……”英子和我们说过,要不是因为自己那头天生的红发,没人敢去聂家说亲,他还不一定会被送到书院。他的母亲送别时还寄希望于他能在书院里找个如意郎君:也不要求对方大富大贵,门第匹配,只要心术端正,踏实上进。一想到这个,他就更加确信自己被送来书院是因为婚事没有着落。但这话眼下却绝不能坦白说出口。
周铭又问:“那苏公子呢,又是为何来书院?”
苏玧一向对此毫不忌讳,还常说笑自己是被失望的父亲放逐至此,是一等混日子的废人。但眼下面对周铭的追问,竟也少有地流露出几分愧色。他顿了顿,才打着哈哈笑道:“张公子问这干什么,大家不都差不多吗?”又道:“今天这路可真难走啊,你们有人走过比今天这路更难走的路吗?”
“没有。”喓喓和聂英子先这么回答。眼看时机将过,周铭才说自己走过更难走的路。那是背着他的母亲出山去求医的路,需要翻两座山,走七十里里的山路。不过也正因于此,周铭被评为了当地的孝子,有了来彼泽山求学入考的机会。
大概也是得益于彼此看不见脸,这一番话虽然长,但周铭说得还算顺畅。同时这番自白也成了对苏聂二人方才游戏课堂之语的一种严厉的诘问。
--------------------
第三十八章孔雀湖(二)
听了周铭的回答,大家果然又回归了沉默。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喓喓便道:“其实说来,我也走过更难走的路。也是和我母亲。那时母亲来到萧山,偷偷带我回到简中。那一路其实好吃好穿,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我却对这个自称是我母亲的陌生人人感到十分怀疑,同时更怕家里人会追上来,所以一路都在担惊受怕……”
聂英子“哦”了一声:“那照这个说法的话,我走过的最难的路,那应该就是从简中来书院的路吧。来的路上我哭得伤心死了,还总觉得父亲母亲是真的不要我了。”
顿了顿,苏玧也开口了:“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过我的经历要难堪多了。那时我也还小,懵懂得很,有一回被我父亲狠狠抽过一顿鞭子,结果伤还没好透就想出去玩,还偏偏是和江小凝他们一伙去城外踏青。结果玩着玩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撕裂了伤口,发现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滚油煎熬一般稍微动一动都火辣辣的疼。一开始还怕丢脸,不敢和朋友们直说,结果他们看见我一裤子血,吓得当场就哭出来了好几个,都以为我是要死了。”
苏玧话还没说完,江小凝就笑开了,一开始“呵呵呵哈哈哈”的傻笑,而后越笑越厉害,一口气没接上来就径直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我们听到了他的笑声,也不禁纷纷发笑,同时不得不停下来等他。苏玧:“你还笑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平白吃那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