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的着程欣的力气很大,程欣疼得将身体往里面缩了缩,悬挂在发尖的水珠被晃动后落了下来,滴在了陈安悦的手臂上。
“没有……”程欣压抑着巨大的疼痛回了一句。
“没有?!没有你还问!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了!”陈安悦眼里布满了血丝,那是她天天只睡五个小时留下来的。
她原本长得很好看,一张鹅蛋脸上五官利落分明,一双丹凤眼温柔下来的时候,简直可以勾走人的魂。
可现在,因为常年的操劳,眼角有了皱纹,肤色也变得蜡黄,向里凹陷的脸颊显得她格外沧桑,她眼里含着泪水,在这一刻愤怒与无助并存。
她表情有些扭曲,是受到很大的刺激后表现出来的,她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握着程欣的力道却不见减少。
程欣被握得生疼,心里的委屈一瞬间突破自己建立好的牢笼,横冲直撞的跑到了程欣的眼眶。
眼泪跑了出来,没有什么防备的,极其迅速的如潮翻涌,“妈……手臂好疼啊……”
她的声音从抿紧的嘴唇跑出来,细小又尖锐,“你松手啊!”
程欣用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想着甩开陈安悦握着自己的手。
“松开?松开你就去找那个男人?!”陈安悦怒吼着,眼里的泪水因为头部的晃动而跑了出来。
当初的自己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才决定与那个男人断绝所有关系,才决定靠着自己去抚养程欣,从程欣五岁,从她二十七岁开始。
可笑的是,她以为自己尽自己所能去给程欣带来的生活已经算好的了,就算自己每天辛苦的开着这个小小的小卖铺,挤在这个狭窄的房子里,也要给程欣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
就这样过去了十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男人,已经忘了那个争吵着的破碎的夜晚,她以为时间可以冲走一切,可偏偏在程欣开口来问她的一瞬间,自己建立的东西全都崩塌在了眼前。
她最无法触碰的东西就是程欣,而现在程欣却拿着把刀,将陈安悦的胸口狠狠地划开。
没有任何的预兆,甚至是在这样一个连月亮都舍得洒下银光的夜晚。
屋外的夜色美得让人沉醉,黑色的天空被月亮烫出了一个大洞,星星沉默的点缀在周围,星河灿烂,悬挂在这个夜晚有些吵闹的理川镇,稻田里的青蛙不停的叫着,声音起伏不定,混着其他各样的虫鸣,像一场精致的音乐会。
头顶的星空是这音乐会最重大的观众。
月亮悄悄的挪动着,听着这场音乐会,也听着这场音乐会里混杂着的争吵与哭泣。
这世界各有各的忙,月亮谁都不帮,只是冷漠的看着人间各种各样的表演。
程欣看着陈安悦,心里猛地一咯噔,她有些慌乱的扶住了陈安悦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妈,我没有想去找他,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错了。”
她无比的慌张,像是突然坠入了深渊般的无助,“我错了,我错了……”
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她在认真的向着眼前这个弯腰痛哭的女人道歉,也在无助的向着眼前这个狠狠抓着自己的女人,生怕自己哪天走掉的女人道歉。
她不该问的,她甚至不该提,眼前的人是承担着多大的压力才将自己养大的,她是在程欣上学后,在无数个连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早晨,自己一个人踩着三轮车跑到市场进货的人。
她的身形很瘦小,一个一米七的人瘦到让王晚禾都忍不住天天给她煲汤,给她送些鱼送肉,就希望她能长点肉,可这么瘦的人,竟也硬生生的撑着,撑了十年之久。
“妈,别哭了,我……”程欣话还没说完,就被缓缓下滑的陈安悦打断了,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有种要把自己这十年来遭受的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一般,她跪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停的抽泣。
程欣看着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跪下,抱住了眼前这个女人。
心里涌起的情感错综复杂,有心疼,有愤恨,有渴望,有责备,太多太多,程欣不敢细想,她紧紧的抱着陈安悦,本就被打湿了的肩膀,又落了一层热流,它如火般,灼烧着程欣。
“我错了……以后不会提了。”程欣不停的安慰着,细小的声音在刚落入黑夜的一瞬间被吞没,但她还是一遍一遍的、不停的去重复。
这是对陈安悦的许诺。
因为江云善的离开,让她想起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程欣突然觉得好笑,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个父亲的态度,是思念、憎恨还是仅仅想看看他现在的生活?
她不知道,因为程欣已经十一年没见过他了,十一年,程欣从一个五岁的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一个有心事,有梦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