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自己等得久了,就爱极生贪,贪极生怨,怨极生恨。若是连区区等待都等出恨来,那仙途上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日后岂不是要生出无穷无尽的恨。
林煦也暗暗懊悔自己的失言,他怎么会在剑神面前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声。很奇怪,剑神满身肃杀,于他却有一种离奇的亲近感。莫非……因为他们都是棘溪人?
差点被拍在地上的白水鸿哪能忍受他们两个就在自己眼前旁若无人地说话?
尤其小师尊那句“都在弟子心上”,虽然仙门弟子把师尊放在心上是本分,要时时敬师,才能得法,可这话从小师尊嘴里说出来,把白水鸿的脸都听青了。
剑神冰冷的紫眼睛看着林煦,目光中居然掺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像生气,又像是在笑,分明他的脸上哪里都不像在笑。
白水鸿说不出那是在看什么人的眼神,亲人爱人都不是,也不是友人或弟子,可就是叫他心头警铃大作。
“剑神大人,我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做……”您的弟子。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白水鸿暴跳如雷:
“住口!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
提及此事,林煦的脸色变了。
白水鸿捂着自己的手臂,声声质问:
“你曾经立誓,到了登剑阁后拜本座为师,如有背誓,则修为散尽,受天打雷劈,不得轮回。字字句句,本座都还记得,为何你不记得?!”
林煦的心向下沉去。
说不恐慌是不可能的,他连日以来的恐惧,都是在恐惧这个誓言,他一直试图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可修行人的誓言怎么可能没关系。突然间他被迫在极致的黑暗之中,直面自己的恐慌。
他懊恼自己当初受到外部的影响而起誓。
他明白,这不能全怪当时的形势,因为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他自己。倘若那天他有今日十分之一的心性和见识,都断不会答应。
然而过去之事不可改。他必须全然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
接下来他要抛开后悔,大步流星地向未来走去,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极致的惶恐间,他突然喘不上气。
他想起来,最开始白水鸿让他发的誓言是不得再修,他自己改成了不得轮回。原来那时他就想明白了,不得轮回至少还轻一点。若是不得再修,他活着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林煦心底生出一股狠劲来。不得轮回便不得轮回吧,至少今生他想要自由。权当是为过去自己一时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胡乱发誓付出的代价。
从今往后,他不再怕未来了,只要活在当下。朝闻道,夕死可矣1,对修士而言,没有什么比道更重要。
与强烈的追道之心比起来,死后不得轮回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他只要听闻正法,只想与道合真,至于死后如何,那就等死后再论!
刹那间黑暗消失,心念中升起刺眼的烈日,驱散了所有的阴云,林煦心中骤然澄明无疑,他一时愣住。
就在这时,剑神平静地看向他,目光中隐约有嘉许:
“现在,你可以拿剑了。”
林煦心底生出如海般澎湃的感动,莫名之间,他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他心里勘破这最大的恐惧的一瞬间,居然就是问清道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