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生下我，你后不后悔？
肖诶就没有问过，她心里有明数。
她始终不算个好孩子，成绩也不好，工作也不好，不肯考编制，不肯生孩子，穷得叮当响还养四个猫，连从小到大最大写在中小学生守则上的优点——诚实守信，最后都没有做到。
肖开云叫她健康生活年年体检，不要熬夜不要吃垃圾食品，活到一百岁。
她答应了，没有做到。
肖开云叫她找个合适的人谈恋爱，享受人生。
她答应了，她没有做到。
肖开云叫她把自己的骨灰撒进海里。
肖诶去了，被保安拦下来了，于是她同行的人给她出主意，就说是中药粉，分成几个小瓶，一行人一人揣一瓶给她带进去——谁都不想败坏兴致，再说，帮一个生前想葬在海里的人葬在海里，这听起来很有意义。
肖诶想了想，拒绝了，后来再也没去过那片岸。
她好像并不是很痛苦，甚至隐隐有种解脱了的超感。
直到她养了第一只猫，那天她发现猫眼睛里的蓝膜褪了，于是把这个猫洗干净了，花了点时间吹猫。
猫木木的，蹲在沙发上让她用奇响无比的吹风机吹——那时候她承受不起那种贵价烘毛机，那些软软的猫的长毛飘起来。
肖诶吹干之后，猫抖了抖毛，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一金一蓝的两个眼珠，真可爱。
肖诶拿起梳子——很便宜很刮毛，她梳了第一下，猫这时候才慢慢趴下，配合她的动作。
肖诶笑了，她想起小学对仪容仪表管得很严，红领巾要系好，头发要绑到绷头皮，但她初中一年级了，自己还不会扎马尾，总是漏那么一两大缕下来，在学校跑散了，要找同桌女孩子帮她绑好。
因为她妈给她扎，从小扎到大，从笨手笨脚学人家用十个夹子十个彩色橡皮圈到弹力发绳随手三秒给她捞起来转半圈扎好，推她出门上学。
她突然开始哭。
泪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攒好了，像借给别人的钱猝不及防还了回来痛快。
妈妈，我是个很坏的男人留下的不好的基因生出来的孩子，我也不聪明，不漂亮，承受那么多生我，你后悔吗？
膝上的猫没有听见声音，却回过头来，像个小孩子，用那双一蓝一金的漂亮眼睛默默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