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涯整夜未合眼。送走了陈亦岑,他就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守了一夜。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一切都很顺利,她的戏反响不错,心情相当高兴。她看起来对他有点兴趣,不然也不会由着他胡闹,那么,他向她表白——是这么说的吧——难道不会令她高兴么?不对,他听说过现在很多男男女女享受一种不挑明的亲密关系,只当彼此是合格的玩伴或玩物,各取所需,谁也不把谁当真。万一其中一方付出真心,就要立刻叫停。
思及此,宋涯不禁埋怨起自己的莽撞。要是那时候再冷静一点,兴许就不会那么直白地把“爱”之一字说出口了。
可到头来,他真的理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么?
每次逻辑捋到这里都会卡住。宋涯是先天的谱系障碍,对情感的理解与辨别全部都靠后天训练。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感情是本能,是直觉,是眼窝前额皮质内的精细神经活动模式,一段神经代码。
情感因人而异,大脑却使用一种标准的代码,说出同样的情感语言。
宋涯却从未拥有过解码器。他的镜像神经元是一面单面镜,只能照出自己的脸,却无法看见别人。因此,他对陈亦岑心理活动的一切推测都建立在海市蜃楼上,比一般人更摇摇欲坠。
说到底,他根本不了解她。
万一他对她的假想全部被证伪?万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是他一厢情愿地模仿人类情绪,自顾自以为她对他有意,明知他对她的感情也可能只是阿斯伯格造成的认知偏差。
宋涯如坠冰窟,刚刚活过来的心似被千刀万剐。
难道心痛也可以消歧义。
这般魔怔着,转眼就已天亮。
千头万绪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