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蹙眉,前额挂着一排汗珠,看起来是真的担心他捂出毛病来。宋涯心里没来由地一动,干脆由她去。
他体温偏低,这么晒的天,皮肤仍带着凉意。陈亦岑差点没舍得放手,费了天大的意志力,才咬牙松开宋涯?蒊,继续带路。
沿着普特梅尔岭走两分钟,就到了泰特艾夫斯美术馆。这是康沃尔数一数二的旅游景点,陈亦岑带着宋涯当场买票,进去逛了一圈。
海景画廊氛围极佳,陈亦岑又是懂点艺术的人,就算已经来过两三次,还是逛得兴致勃勃。宋涯却没在看画——他基本上在看人。
出展馆时,陈亦岑终于没忍住问:“你在看什么?”
宋涯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在提问,简答道:“人的集体认知行为。”
大大出乎陈亦岑意料的答案。她在纪念品商店挑了两张七十五便士的明信片,排队等结账时,试探着问:“方便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他也不隐瞒:“神经科学。我刚刚念完phd,被导师和家里人推到这里休息。”
还是前沿领域的高材生呢。陈亦岑顿时又多了一层滤镜,啧啧赞叹,怪不得他气质气场都和度假二字无缘。
逛完展,他们又在镇上兜了一圈,到家已经六点半。天还很亮,陈亦岑提着两袋帮宋涯新搭的衣服,让他赶紧换掉那身西装,打扮好点和她去吃晚饭。
宋涯是抗拒的,他也不懂为什么非得听陈亦岑的要求不可。
但她一说不过他,就摆出撒娇攻势,眼圈随时随地都能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宋涯虽对人的表情迟钝,但这点情绪还是能看出来的。家里人和心理医生都让他“多多留心”,他咬着后槽牙左思右想,还是败下阵来。
等宋涯收拾行头的时候,陈亦岑倒在床上休息。一放松,白天被她强行压抑的躯体反应蜂拥而至,剧烈的胸闷气喘和幻觉几乎把她的脑袋挤炸。这可不行,待会儿说好了要吃晚饭,好不容易让宋涯点头,她可不能爽约。
带着这口气,陈亦岑死死咬住下唇,极力与眼花缭乱的幻象、神经性震颤和耳鸣作斗争。
一旦陷入躯体化反应,对时间的感知就变得无比迟钝。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剧痛,像被人拿钻头乱搅一通。
因此,她没听见宋涯在楼下叫她。也没听见他上楼,敲门无果,轻轻打开房门。
视野时而被乱窜的黑白光点占据,时而有短暂的清明。在某个时刻,陈亦岑短暂地从混沌中抽离,意识到好像有人在身边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随即,她又陷入令人癫狂的眩晕。
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清明,陈亦岑睁开眼,眼睑颤抖,四肢仍然麻痹着,手脚痉挛。
屋内一片漆黑,她意识到:居然已经天黑了。
床边的阴影动了一下,一个颀长的影子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声线镇定沉着,隐含愠怒:
“你没吃药。想死吗?”
第38章
黑暗中,宋涯双眼似有寒芒,看得陈亦岑一哆嗦,彻底醒了。
一股暖意从四肢末梢回流,心脏收缩,终于重拾手脚的掌控权。感官一清晰,梗着的那口气就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