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教授接到顾晏恒的电话就大概猜到了自己闺女跟谁在一起,上学的时候纪时安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小别墅跑,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所以这会儿听顾晏恒说完一句话没多问,倒是对他回来的事情挺高兴的,多关心了几句。
听他这么说,纪时安便把还没拨通的电话挂断了。
她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顾晏恒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从她的位置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到他身侧阳台对面的自己的房间。
这画面让纪时安一时有些恍惚。
上初中那会儿,手机还没那么普及,加上学校禁止,初中生也大多没有手机这个东西,所以那时候日常的联系方式最直接的就是直接找上门。
纪时安和顾晏恒两家离得近,以至于连这一步都直接省了——每次纪时安想找这个人,都直接打开窗户冲着对面喊。
一开始顾晏恒对她这种喊街的方式实在敬谢不敏,大少爷觉得这种扯着嗓子的原始人方式非常不体面。
所以每次都是纪时安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他才皱着眉忍无可忍地露面,少年高高瘦瘦地靠在墙边,语气挺不耐烦地问:“纪时安,你又想干什么?”
渐渐的,顾晏恒大概也习惯了,懒得再因此说她,甚至偶尔纪时安晚上睡不着,趴在窗户上小声的叫他,少年带着点懒散的冷意靠在阳台边,少见地有耐心听纪时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后来到了高中,一中课业紧,难得暑假大半时间都在家里写作业。
纪时安家客厅左侧的书房跟外边的院子打通,夏天的时候外边很凉快,所以每次写作业她都直接把书桌摆到院子的屋檐底下埋头苦干。有时候写到实在不会的地方小姑娘就下意识皱着脸抬头,理直气壮冲对面阳台上的人喊:“顾晏恒。”
远处橘色和浅紫色的云霞铺满了天际,风轻轻吹动白色的纱帘。
少年身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靠在阳台的长椅里,指尖的铅笔在纸面上看似随意地勾勾画画,他闻声抬睫,几缕暖色的橘调光线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像是中世纪名贵的油画,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似乎猜到了女生接下来的话,毫不意外地淡声开口:“哪题?”
纪时安:“第六张卷子,倒数第二。”
也不知道这人脑子怎么长的,好像什么题都难不倒他。
纪时安等他给自己解题的功夫跑回屋给自己拿了两块切好的西瓜,想着他一天天地给自己免费辅导也挺不容易,难得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举起碗挺殷勤地问:“冰好的,你吃不吃呀?”
一只纸飞机从阳台划过曲线,哒——地一下,准确地撞到纪时安前额后落到桌面上。
飞机头部依旧是个被处理过很钝的角。
下一秒,少年冷淡的声音紧随其后。
似乎不解地丢过来一句。
“这种题都解不出来,你居然还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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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画面熟悉到几乎与记忆中重叠,让人产生一种好像只是那年的少年和女生长大成人了,一切都没有变。
纪时安忘了自己当时是不是被他一句话又气得想跟这人打一架,但现在回想起来更多感到的却是怀念。
怀念那段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日子。
不像现在,连身边最情境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怀疑她跟他闹了矛盾。
包括纪时安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要不是这样,顾晏恒不会突然决定出国,并且一走就是三年,狠心得一次都没回来过。
偶尔大家聚在一起闹着给他打电话,她在旁边甚至不知道也不敢主动问,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
纪时安只觉得心口又开始发涩,酸涨得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没什么情绪在纸上画的顾晏恒,总觉得他身上多了点跟那时的少年不一样的地方,像是在距离故乡大半个地球的陌生异国,被时间催着迫不得已洗掉了他身上那点本就不多的温情,整个人变得冰冷疏离,目中无人、生人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