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比起之前的沉默,却也有所不同,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宁静也是一种很好的状态。
顾允看着车窗外面飞速向后退的风景,思绪也跟着后退,退到了她一度不忍回顾的曾经。
她的原名叫萧彩星,顾玉乔怀孕的时候,她爸爸做梦梦到一颗闪亮的彩色星星挂在他门口,她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名字。或许在别人听来是有点土气,但寄托的却是她爸爸妈妈对她的所有的爱。
但其他人对她的善意,却总是很吝啬。她的老家是在关城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那里的人,尤其是老一代,还保留着重男轻女的旧思想。顾玉乔在家中就不受偏爱,结婚之后生下她,也一直受到她爷爷奶奶的辱骂。
这些她以前并不知道,因为她爸爸妈妈把她保护地很好,就算闹矛盾也不会在她面前吵架。爷爷奶奶更喜欢小叔家的男孩子,从来不给她买玩具和零食,爸爸妈妈两个人就换着给她买。
他们一起经营了一个小餐馆,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她每次放学练完武术就直接去店里写作业,忙的时候帮一会儿忙,不忙的时候就在那里看电视,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台老电视的样子,那是她童年里最喜欢的伙伴。
但这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顾玉乔扛着巨大的压力不要生二胎,她既怕再生个女儿跟着受苦,又怕生个男孩,让顾允重复自己的老路。这个行为无疑是激化了两代人之间的矛盾,她爸爸在中间周旋数年并没有成效,顾玉乔也忍受不了无尽的折辱,闹矛盾地时候多次提出离婚,最终他们的婚姻也就划上了句号。
这之后顾允改了名字,允字是她自己从字典上翻的,意为诚恳有信,表达着她的自我要求。但她拒绝别人喊她小允之类的昵称,而是期望别人喊她顾顾,是顾玉乔的顾,和顾允的顾。她以这种方式来颠覆自己抗拒接受的一切。
顾玉乔则是自己开了个小吃摊,攒钱并不太容易,外公外婆时不时地还会要些钱过去。某次轮到该教学费的时间,顾玉乔没有给,舅舅就过来闹事,最后还是他爸爸把人给叉走的。她爸爸当过两年兵,退伍之后也没耽搁练拳,舅舅从来怕他。
她爸爸是真的很心疼她们,离婚后时不时会去买早点,后来有和顾玉乔商量着复婚,一起换个地方重新生活,然后不论男女都再生一个孩子,多少也算是跟老人那边有个交代。
顾玉乔有点犹豫,就问顾允怎么想,顾允不介意多一个弟弟妹妹,内心其实也还怀念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再加上爸爸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就说她没有意见。
来回商量了几次之后,顾玉乔也彻底动心了。她们都以为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但是她爸爸去县城进货的时候出了车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永远离开了她们。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一朝破碎,她们又在关城的风沙里挣扎了两年。
后来她上了初三即将参加中考,以她的成绩毫无疑问可以上重点中学的,但是外公外婆非要让她报武校去参加职业散打,目的并不是给她挣个出路,而是现实又可笑的,让她早点去赚钱。
一直忍受着父母偏心的顾玉乔终于爆发,和家里大吵一架,当天就买了火车票,准备去千里之外的申城谋生计。
“从今天起你就在学校住,无论如何,你在那里忍一年。”顾玉乔和她说,“我一定会让你上好学校,我们带上你爸那份儿,一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是顾允在那个年纪支撑自己下去的动力。一年后顾玉乔果然把她接了过去,为了让她上学,顾玉乔花掉了大半积蓄,她们住不了太好的地方,只能租一间十五平米的民房。
初来乍到有很多不习惯,她在关城本也是老师喜欢、同学佩服的尖子生,到了这里却变成了经常遭受打量审视的异类,没人喜欢这样的落差。
她很孤独,迫切地想希望得到认同和回应,而傅景祐成了她的寄托。
傅景祐是真的很有礼貌,学习好,长得也好,还很尊重女生,她之前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男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在农村长大没见识才会这样。而当她在申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这样优秀的存在,是人间可遇不可求。
顾允曾经会把傅景祐定义为,自己渴望不到的幸福,她本以为曾经的一幕幕碎片都已经无法拾取,但他穿过时光,让自己渴望的一切成为了现实。
在他身边回顾着这些,她竟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他给的一切,让她觉得无比安稳。
从思绪里抽离的时候,保姆车已经临近顾允的住所,她于是对傅景祐说:“待会儿就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