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光芒灼灼的星自漆黑天幕中陨落。骑马穿梭在雨中的黑衣人勒马回望,山头已消失在雨雾中,只隐隐还有个轮廓。他一只手贴于胸口,低哑吟诵,“炽血之魂,万古不灭。”另一只手食指微掀,指尖凝了光,在空中挥洒,星星点点的碎彩漫天飞舞,却也不过瞬间而已。黑衣人久久注视着微光,直到光芒散尽,才再度策马,蹄声嘚嘚,踏过满地的细流,溅起无数水花。
幽暗宫殿里,血红色长毯拾阶而上,蔓延至尽头的几重帘幕后,幕后的男人眼神赫然一冷,阶下的人被那阴冷的目光骇得冷汗涔涔。男人忽然站起,他侧身看着侍在一旁的心腹,笑声嘶哑奇诡,“你也察觉到了?”
“是的大人,牟尼已死。”
男人笑容更艳,极盛的容颜下唇嫣红如血,眼底的暗光闪烁着戾气,“他把东西交给那个陆家姑娘了。牟尼这个代号很适合那老和尚,舍身呵……”
殷国都城。
国主以手支颌静静聆听臣下进谏,忽然间,高踞王座的男人起身,绷直的健硕身体像一把要出鞘的大刀,吓得正恭敬劝谏的臣子摔在了地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怒了这位凶狠的帝王,只听男人低低吼道:“滚。”
恨不得赶紧离开的臣子们低着头小跑着退出殿宇。
遣散了众人的国主像是没了力气,猛地瘫坐在座上,大掌收拢,竟将金制扶手生生碾断,碎成满地的灰。国主的随身侍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惹怒了这位纵横四海的帝王,他悄悄抬眼,惊异地发现国主的鬓角不知何时竟已有了白丝。
在所有朝臣的心中,这位帝王是有着通天大能的人。
即使是有大能之人,也终究逃不过光阴轮转。
国主突然从座旁拔刀,起身,横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搅得气流纵横,以狂风暴雨之势再次出刀,下劈,拉开一匹长虹。侍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刀术一流的男人拔刀了。这一次,竟像是回到了少年时,虽然鬓角染了霜白,可那起伏的身子依旧矫健如虎豹。
他突然收势,狂乱的刀气将他自己的胳膊刺出了无数血痕,侍从想去叫御医,却立在原地迈不出步子。
国主直直地站着,眼角皱纹堆积起来,素来坚毅的眼睛没了神采,茫然盯着远处,刀也被他摔在了地上。侍从不敢相信地看着国主,恍惚觉得那一刻,无所不能的帝王眼底藏了很重很重的悲伤。
悲伤到哪怕他有屠龙登天之大神通,也无法挽回他所求之事。
陆孤清晨醒来时,春雨初歇,陆孤环顾整间寺庙,无妄已经不在了。她来不及悲伤,默默捡起两把剑和小册子,向寺外走去。
她揉了揉睡得酸肿的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来时不过带了一把剑,去时却要背负百年历史和先辈骨血。
一阵马蹄声踏碎了山涧的寂静,陆孤握紧了刀警惕地回头。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与他相见。也是她往后岁月里永不能忘的画面。
带着斗笠一身黑的少年骑着白马,静静立在老树下。雨吹打了一夜,花瓣颤巍巍地贴在枝干上,晶莹的水珠衬得花瓣粉得愈发娇嫩,沿着纹路来回来去的滑动,坠落,在少年的斗笠上敲出清凌凌的声响。山涧清冽的风拂过,带了幽香,吹过枝头摇摇欲坠的花,落了他满肩。
少年坐在马上,没有拍去肩上的落花,骨节分明的手抓着马缰,无声地与陆孤对视。
隔了斗笠,陆孤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那样一双眼,看着陆孤时,分明相隔不过几尺,却像是隔了山水重重,长风万里。少年的眼睛不是浓稠的墨色,而是至纯的黑,是沉渊里盛了天光渺渺,河山万里,人若掉下去,是万丈之远。
“你是谁?”
“谢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