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差点将周围的冷气都吸光了!
纵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老皇爷让他卖的镜子绝非凡品,但看到真品后,还是觉得一阵眩晕,如梦幻一般……
……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经过了数日的阴霾,今日的京师,天空是一片晴朗。
清晨的阳光洒落人间,但人间绝大部分的百姓却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朝阳。
洪武门边上的长安街。
这里无疑是京师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之一。
而今天的长安街,更是格外的热闹。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大明户部下的几间库房,库房经过连夜的改造,已经临时改成了售卖镜子的场所。
镜子不出所料,在京师火了。
一夜之间,京师但凡富裕一些的人家,都眼红的盯着这个朝廷售卖的镜子。
今天这里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有消息传出,又有一批新的镜子到店,于是人们蜂拥而至。
从三更天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排队。
镜子的定价不算便宜,但也绝对算不上贵。
但凡有点钱的人家,谁不想拥有一面镜子,更别说那些大户人家了,一人一面都嫌少的。
那些大小姐们,都以拥有一面巨大的全身镜为炫耀的资本。
朝廷因此不得不提高了镜子的售卖价格,但是依旧没能挡住这些人的热情……
旁边一间茶楼的二楼雅间里。
朱元璋捧着一碗刚沏的大碗茶,喝了一大口后,笑眯眯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黄雄英
“大孙,人真多啊,你这镜子,可真行!”
黄雄英笑道:“爷爷,镜子这东西乃是居家必备,人不多才奇怪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突然道:“对了,爷爷这有个东西给你!”
说着,朱元璋摸索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递给了黄雄英,黄雄英接了过来一看,这是一个粗布缝制而成的袋子,约莫有三指大小,袋子是封死的,用手捏了捏,里面似乎有数颗沙粒状的东西。
“爷爷,这是?”
“这是谷种,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留给咱的。”
朱元璋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却带着一抹悲伤:“当年咱的家乡遭遇了罕见的大旱,但是那会的混蛋皇帝却不理朝政,荒淫无度,非但不赈灾,反而是加重赋税。”
“来收税的税吏竟说你太爷爷欠税两千多两银子,你说你太爷爷哪里来这么多银子,于是那些混蛋就冲进咱家里,搜寻财物,可他们找了半天,就只找到了一小袋谷种。”
“你太爷爷求他们不要抢走这最后一点种子,没了这个,家里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可那些混蛋根本不听,一把把种子全抢了去,只有十三粒种子在争抢的过程中撒落在地……”
“你手上的袋子,装的就是那十三粒种子!”
听罢,黄雄英顿时觉得手中这小小的布袋沉甸甸的。
“爷爷,这是太爷爷留给您的念想,太珍贵了,我……”
朱元璋抬手打断黄雄英:“你这一次做得很好,天灾咱经历过,由天灾酿成的人祸历朝历代屡见不鲜,这一次你可是立了一个大功,这是爷爷送给你的,回头咱再向朝廷请求给你赏赐!”
“咱送这个东西给你,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咱是穷苦百姓出身,若是咱有能力了,咱最不能忘记的就是穷苦百姓,懂吗?”
黄雄英郑重的点了点头:“孙儿记住了!”
一旁全程静静看着的傅友德,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
这十三粒种子何止是珍贵?
当年皇上登基称帝是,在紫金山祭天,用的就是这十三粒种子。
如今皇上把这十三粒种子交到皇大孙的手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爷俩正在上面说话,下面街道上哐当的一声锣响。
空气顿时安静了,无数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几个拆掉门板,站在里面准备售卖的朝廷小吏。
“明镜,售卖开始!”
一个户部堂官,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大喊。
喊完,刚想清清喉咙继续说点官面的话,就听轰的一下。
人群就跟破堤的洪水似的,轰的一下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维护秩序的官吏差点被卷入人群中。
只见人群汹涌的冲到卖镜子的门前,无数人举着手里明晃晃的银子铜钱,大喊。
“我第一个来的,给我镜子!”
“我要十面!”
“全身镜,我全要了,给我,给我……”
“……”
官吏们连忙维护秩序,大喊:“都排好队,一个人只能买一面,不排队的给我出去……”
“哈哈哈!”
朱元璋在二楼笑出声,对黄雄英道:“这阵势,赶上当年咱带人抢蒙元狗贼的粮仓了!”
而黄雄英看着拥挤的人群,以及那忙的一头汗的官吏们,一股骄傲在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次,自己算是为多灾多难的大明尽了一份力……
……
京师这边一片繁华,灾区这边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李景隆带着夏原吉和铁铉刚一来到这里,目之所及的便是黄河中,那浑浑汤汤的河水仍在呜咽流淌,河床接岸两边留下的是大片淤积的黄浆。
这黄浆从冲缺的堤口一直延伸到堤内。
堤内到处是冲毁的房屋和被黄浆覆盖的一望无际的田土……
田土间,是一辆辆沉重滚动的牛车。
牛车上,一具一具灾民的死尸摞得像小山似的。
“啪!”
又一具死尸被扔在尸山上面。
装满死尸的牛车沉重地滚动着碾去,一辆空着的牛车又沉重地滚动着碾来。
随着抬尸人起伏的节奏,一具具尸首又渐渐越摞越高。
车道两旁躺满了shen • yin着的灾民。
触目惊心!
就是李景隆看着,心头都是一阵悲呛,若是真有官员敢从灾民口中夺粮,他李景隆第一个不放过他。
接下来,朝廷军需库中调出的一百万石粮食陆陆续续运抵。
铁铉负责组织地方官员开设粥厂,救济灾民,在受灾严重的地方,多处都开设了粥厂,保证活下来的成千上万灾民每人每天都能吃上两瓢上筷粥。
而夏原吉则是负责修筑河堤,但他却为此犯了难。
因为修筑河堤需要银子啊!
没有银子,夏原吉只能用粮食替代,让参与修筑河堤的乡民,都能吃上一口米饭。
但是这个时候,粮食可比银子珍贵得多。
两头都需要粮食,而朝廷能够拨下来的就只有这一百万石,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支撑不了多少天的。
河堤上。
一轮弯月已经升起,照着浑浊的流水和蜿蜒的河堤。
旁边是一辆辆装满秫秸的牛车,就像是一座座草垛,黑黢黢地矗立在河堤边上。
突然,一星火光亮闪。
一堆用秫秸和枯枝架起的篝火燃了起来。
篝火映出夏原吉那一张憔悴疲乏的面孔,只听他说道:“国公大人,按照微臣的估算,朝廷拨来的一百万石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十五天,十五天后,若还没有赈灾粮款下来,恐怕……”
李景隆望着京师的方向,好一会,才道:
“再等等吧,朝廷的赈灾粮款一定会到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