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仰头靠在门上,窗外的闪电将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白?,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滑下来?,居然有几分病态的美感。
他睁开眼?睛望向程樾,轻轻扯动嘴角笑了笑:“八年前,在兰海剧院,我的最后一场演出《雪落惊鸿》,结束的时候瞿影把我推下了舞台。我的腿摔断了,伤的是胫骨,小腿最粗的那根骨头,修复后膝盖处纤维组织增生,再也没法跳复杂有难度的动作。”
江舒忽然觉得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都倒出来?很痛快,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就这?么?靠在门边猛吸了一口,看?着淡淡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程樾的眼?底一片血红,他怔怔地注视着烟雾后江舒晦暗不明?的面容,忽然疾走?两步上前,拽着江舒的手腕,把人狠狠地拖进了怀里?,又抬手把江舒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焦躁地揉着他的头发。
程樾不断地在江舒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他的声音很低沉,江舒听得出,程樾哽咽了。
程樾一再收紧手臂,在江舒的耳畔低声呢喃着:“宝贝,我的宝贝。”
江舒被他勒得骨头都痛了,他觉得程樾甚至比他还要难过,那种痛其实早就过了最难以接受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现在也早已从爆发性?的尖锐刺痛变成了钝刀凌迟。
江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程樾的脑袋,他想?说句什么?,过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搂紧了程樾,埋在对方的颈窝处说了一句:“别伤心,程樾,我不想?你为我这?样难过。”
程樾又抱了江舒好半天,再次直起身的时候,江舒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肿,这?时候程樾终于有点儿年下小狗的意思了,江舒抬手抚上他的面颊,又去抚摸程樾濡湿的眼?角,轻笑着哄他:“你是不是把眼?泪偷偷蹭到我身上啦?”
程樾捉过江舒的手,在他的指尖吻了一下,眼?神已经变成了一只?急欲进攻的狼:“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江舒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了。
晕眩感和窒息感在这?时候姗姗来?迟,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瞿影,他的脑内就伴随着尖锐的刺痛,以前他们三人友谊地久天长的许诺,瞿影偶尔看?向他的阴翳目光,最后天崩地裂的陨落,还有今天对方惊喜又蠢蠢欲动的神情,这?些?都让江舒想?要大声呼救,想?要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跑。
他不知道他能逃到哪儿去,那种无法摆脱的无尽坠落感又卷土重来?,过了很久很久,江舒隐约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叫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程樾焦急地握着他的手,身边还有请来?的家庭医生。
原来?他刚才在门边晕过去了。
医生开了点药,嘱咐他好好休息,江舒在对方离开后坐起身来?,盯着程樾的眼?睛,有些?迫切地问他:“程樾,你会接着我的,对么?。”
刚才在无尽下落的梦境里?,他隐约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轮廓是模糊的,可是江舒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放任自己无休无止地沉了下去,直到落进那人的臂弯。
最后有没有真的落进去,结果江舒并不知晓,可是他还是想?在现实中?向程樾确定这?个答案。
在以前漫长的独自一人的时光里?,江舒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人接着他,可是现在程樾出现了,江舒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他,他的爱恋,他的欢欣与泪水,他不会对旁人展露的小性?子,他把自己完完整整不着寸缕地呈现在程樾的面前。
除了程樾,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接住他。
如?果程樾也没法接住他,那他便坦然地坠入深渊,摔成无人问津的粉末。
程樾望着江舒,过了好半天,郑重其事地开口:“我会接住你。我能接住你。我会倾尽所能,如?果我无法做到,那么?我选择和你一同?坠落,我们一直在一处,然后变成粉身碎骨的尘埃,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最后随着风飞扬而去,到再也没人知道的快乐之地去。”
江舒仔细想?了想?那样的画面,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心驰神往,他坐起身来?,抬手勾住程樾的脖子,眼?里?闪着泪光,却又含着笑意:“好。”
他握着程樾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好。”
江舒凑上前,吻了吻程樾的嘴唇,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程樾,我爱你。”
程樾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剖白?弄得傻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怔怔地说:“太狡猾了,江哥。我做梦都不敢相信,竟然是你先对我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