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苏允棠安慰,福宜一副小大人模样拍拍毕罗:“苏姨很快就回来了。”
毕罗:“要是不回来呢?”
福宜:“那等两年,哥哥能出门了,带你去找苏姨!”
毕罗处处操心:“那母后呢?”
福宜大手一挥:“也带母后一起!”
苏允棠在一旁并不打断,只是含笑默默听着,她喜欢这样狡猾伶俐的儿子,也自得这般骄傲正直的女儿,与刘景天在一处,她最不后悔的,便是得了眼前的一双儿女。
马车一路行进皇宫,刚进永乐宫大门,便忽的停了下来。
福宜坐不住的扒在窗口朝外瞧,抢着禀报:“是父皇的仪仗!”
看清之后,福宜就立即将脑袋缩了回来,连一旁毕罗,也立即收起了天真痴缠的笑,坐直身,露出了小小贵女专有的,矜持又有礼的神色来。
兄妹两个拉着手起身,下车后一板一眼行礼:“见过父皇。”
“快起来!与母后出门累不累?”
刘景天满面慈爱,下马赶了几步想要亲手扶起两个孩子,福宜与毕罗却已自顾起身,福宜再说一句不扰父皇母后说话,便当前拉着妹妹远远跑了开去,去后头寻起了自己的马儿与猎犬。
刘景天看着两个孩子跑开,面上倒是也还带着笑,却带着明显的失落:“这两个孩子,越大越与朕这个父皇生疏了。”
以往倒罢了,小小一个的婴孩,懵懵懂懂不知道那许多,刘景天这个亲爹拿着好吃好玩的来逗弄几次,便能轻而易举叫福宜毕罗哈哈大笑,欢喜亲近。
可孩子们渐渐大了之后,虽然不懂那许多上一代的恩怨,但她们可以察觉到母亲的情绪,福宜毕罗都是聪明的,也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苏允棠这冷淡的情绪从何而来。
即便苏允棠从来没有想要将父母的恩怨牵连孩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父皇母后都在场时,两个孩子便都会下意识的与刘景天保持距离,仿佛是一种无言的站队,对母亲表面心意。
苏允棠并不需要这样,但也不得不承认,孩子能在她与刘景天之间,这样毫不犹豫选择她,实在是叫人暖心。
每当这时候,她在刘景天面前,都忍不住有一种获胜一般微妙的得意:“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念头的。”
刘景天闻言回眸,也只配合的点头认输:“阿棠说的是。”
苏允棠看他一眼,刘景天如今也有不惑之年,放在民间许多都是当祖父的人了,但许是脸皮厚的人就不易老,眼前的刘景天身形清隽,腰背之间,也仍旧挺秀,身着月白底的石青起花八团袍,头上只一根莹润的羊脂玉宽发簪,成熟俊朗,只是随意立在车前,便自有一股说不出的贵重威仪。
当初上元初遇,苏允棠对刘三宝一见钟情,便有大半都是看上了他这张脸,她是一个始终如一的性子,即便是多年后的如今,她也仍旧觉着刘景天是生的好看的。
老话说相由心生,心思奸诈的人,便不可能生的顺眼,这话却好似与刘景天无干,不论什么时候,这一张与福宜格外相似的面貌五官,都是正正的踩在了她的喜好上。
刘景天也敏锐的发觉了苏允棠的目光,一时破有些自得,觉着皇后此刻的反应,也算没有辜负了他来之前挑过两遍的衣裳,梳了三次的发冠。
他登基之后,原本是不再留意自己的身形相貌的,但因为阿棠,他这多年来却不敢有一刻松懈,原本每日晨练是为了身子康健,如今更是为了身子挺秀,平日膳食都要格外讲究,不至痴肥,平年岁大了之后,连在日头下久晒就不敢,就怕自个的脸垮了。
底下人只当他这个帝王是好美衣好华服,格外在意自己的风姿仪态,谁能知道,他这样处处讲究,却只是为了用容色讨好自己的皇后?
一念及此,刘景天也忍不住心酸,之后抬头一眼,苏允棠眼中欣赏一闪而过,这时都已经独自进殿去了,先酸之外,便又多添一层苦。
当初两人的误会解开时,刘景天还是格外自信的,说到底,阿棠的性子,也并不是什么难讨好的人嘛!当初他对苏允棠的不对之处,也早已加倍偿还了,日久天长,有什么过不去呢?
可叫刘景天意外的时,如今的苏允棠早已不同以往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诸多讨好示弱,阿棠就当真愣是没有露出一点松动的苗头!
苏允棠也不是一见面都仇人似的眼红,不肯相见,他送人送物,给权势给体面,阿棠也都收,可就是那样轻轻的,淡淡的,如山岳如清风,不可捉摸,更不可撼动。
就如眼前,有时候,他分明已经清楚的察觉到,这一块寒冰已经有了融化的意思,但下一刻不知为何,仿佛平地起了一场风雪一般,还没融化多久的寒冰便又重新冻得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