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不知道他又复发了。
他是个艺术家,他在赶作品闭关时厌恶被打扰,人都联系不到,还经常成宿的熬。后来的他变得很瘦,精力还不太好,只以为是他压力太大了。创作时的他总是脾气很古怪,两人联系也不多。
后来的咨询中,她跟咨询师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林玮文。讲他的年少不羁,不算主流的性取向,与思想观念十分传统的家庭的对抗;讨论自己也不喜欢压抑的家庭氛围,却能去容忍与顺从,而他却成为了叛逆者;同为子女,她未曾支持过他,是不是一种背叛;还有那微妙的嫉妒心,他未将她当成对手,而她却下意识要跟他争抢一切。
但她从未向咨询师开口的一件事是,他去找过她。
衣服被泪水打湿,黏在了皮肤上,怀中的她却是无声,程帆觉得不对劲,放开了她,才发现她在咬着唇,极力抑制着哭出声。
心中无名的怒火顿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用手指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松开,不许咬自己。”
“好痛。”
“咬自己就不痛了?”程帆扯了她的下唇看了眼,还知道分寸,没有出血,他知道自己脾气算不上好,刚刚一急,让她松开时手上就没了个轻重。但对哭着的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转移了话题,“客厅的画,是他哥哥画的你吗?”
疼的都忘了哭,她点了头。
“那我找人裱起来,放到你的公寓里好吗?”可那幅画也太艺术了,放在家她时不时见着了也不太好,“或者放到小范的画廊里去,能让更多人看到他的画,好不好?”
见她又点了头,也不知是同意哪一个,眼睛都快哭肿了。在没有外人的屋子里,两人都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了地上,他忽然凑了过去,亲了她的眼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感受到他的唇将她眼下的泪吮干,林夏不习惯他为她这么做,侧过脸躲避着。可他却追着她,捧住了她的脸,贴着额头,吻着她的眼,“夏夏,我也会怕。”
她不解地望着他,“你怕什么?”
程帆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余光扫过了被她扔在一旁的纸张,“这是哪儿来的?”
“在抽屉里发现的,应该是哥哥搜集的。”林夏看着他的沉思,自己先回答了,“这跟他的离去无关,他不会是因为这种事要选择走那条路的人。”
她苦笑,“抑郁症,却没有人拉他一把,包括我。”
他严肃地看着她,“不要责怪你自己。”
她想说你不懂,可此时此刻,她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看出她有话说不出口,也没有追问她。这个屋子封闭了太久,灰尘细菌都太多了些,久呆不好,“先回家吧。”
她点了头,刚想站起身时,整个人却忽然被他横着抱起。她又不是行动不便,哪里需要让他这样抱着下楼,“放我下来。”
程帆没有答应她,手臂用力箍住了她,她再无法动弹。他抱着她,脚踩过了被扔在地上的纸张,往外走去。路过客厅时,他又看了眼那幅画,那样的她,也只会是她的过去。
林夏到家后,就独自去了浴室,关上门时顺手上了锁。
明明不晕车,他开车更是平稳,她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抱着马桶将午饭吐了个干净。
呕吐过后,在洗手台上漱了口,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苍白脸色。从小到大,很多人夸她漂亮时,总要添一句,长得真像你妈妈。
外貌于孙玉敏来说,到底是利刃,还是累赘。是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是对命运不满时,以容貌为资本。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她无从得知,答案并非一个是与否,有太多的模糊地带难以用言语说出。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细微体会。旁人说一句懂得,都显得僭越。
一回家,就看她去了浴室,程帆将行李箱内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后,自己也去洗了个澡。水冲撒在身上时,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有点熟悉的名字。
聪慧如她,兴许猜的没有错。
父亲与那人曾为同僚过,他哥的大变动指日可待。遇见了,打个招呼,再客气两句实属正常。父亲让他哥独善其身,到底是一贯的指示,还是感受到了时局的动荡。
但这个人,不会跟林夏有任何联系。他也不会允许有这种联系。
洗完澡后,他发现她还没出来,刚想敲门时,她就打开了门,穿了睡裙走出来。
“你脸色差成这样,先去休息。”
程帆将她赶去了卧室,去倒了杯蜂蜜水端进房间,放在了她那侧的床头柜上。要离开时,却被她揪住了衣角,“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