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阵意识混沌地天人交战,此言便由彼方幽幽而来,传入耳识。子吾迎着日光,缓缓转动手中一个颜色极为淡雅的珠子,脑中深深思虑着这句话,暗地里自我审查了一番。他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是有什么需要‘断恶’?‘修善’倒也好说,后半句话,又所指何人呢?
子吾不过是因为和玄影赌气,才一头扎入这大雪山,却未料到,只是盲目地乱走,竟然触动了第四守关。就连那向来机警的玄影,也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趁虚而入,控制了心神。
一番神识交流下来,好在这两缕冥魂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分外热情地合力打开屏障,将他二人直接送达目的地,免去了在大雪山里兜兜转转。
雪匿鸿迹的最顶端,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亮晶晶的冰雪,吸收了天光,又折射到四面八方,照耀了整个雪山之巅。此地虽说遍地冰雪,但气温却比山间高出许多。子吾立身其中,丝毫不觉寒冷,他展开双臂,感受这一方清圣之气。
风景虽美,但这脚下的路,可不好走。玄影是个练家子,对于这种地形,尚难不住他;再看子吾就不那么稳妥了,足下每一步地起落都极为谨慎,走起来也就颤颤巍巍,如履薄冰。
在这一片平坦的山巅中,唯一的略微不同之处,便是前方相距数里矗着一个大冰雕,看上去是座雕刻地栩栩如生的大莲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受到玄影的言语影响,子吾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去数了那莲花瓣的层数。
“诶?是九层啊!”子吾数罢了,高兴地对玄影说道。后者一路上都在思虑借身冥魂对他说的话,此刻听闻子吾言语中的欢愉,他反倒有种一时莫名之感。
子吾说完话,有一瞬愣神儿,他扪心自问,我为什么去数那莲花台的层次?为什么数完了还一脸兴奋地和这家伙说?还真是‘近墨者黑’!子吾自然注意到玄影的神情,见对方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抓住其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狠狠砸了个白眼上去,才满意的继续低头走路。
玄影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下,收起心中那些不解,将注意力投向那座冰雪雕刻而成的莲花台,脑中仍旧有一道声音挥散不去“眼观即是,受身当下”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他两人明明已经走了许久,眼前却总是还有那么长的路,总是保持着相隔那点儿的距离。好似二人这半天只是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迈出去过。
玄影率先察觉到不寻常,他悄悄看了一眼子吾的侧颜,见对方垂首走路,一双眼睛时不时盯着右手出神儿。玄影结合之前的种种,暗自斟酌了几番,他选择暂时沉默不语,继续跟随。
其实子吾也发现情况不对了,可他现在被诸多事情困扰,不想去和玄影解释,更加不想和对方说话。想到此处,子吾再次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中空空如也,偏又好似有什么遗留在上面,怎样都甩不掉。若说一剑刺入,还属心头郁结的正常发泄,亦在情理之中;可他想不明白,当玄影自裁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空手去夺剑刃?
子吾蹙眉深思良久,才找到个勉强说服自己的解释。是了,定是被一缕冥魂占据了主观意识,才会有那么反常的行为出现。眼下玄影要真的自裁谢罪,他绝对双手奉上雪里鸿,十分乐意成全。转念一想,也不对,还要靠着此人帮忙去寻子初,待到寻着了,玄影的生死也就和自己不相干了,就如其最初所言“去坟头上柱香”。
玄影已经停步有些时候了,然而子吾依旧在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情况有异。他不得不出言提醒:“子吾,不要再走了。我们早已被第五守关困住了,身陷其中。”
子吾出乎意料的没有去噎玄影,而是直接停步,看了对方一眼,学着他的样子,盘膝而坐。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不由得打个激灵,看玄影坐那么安然,还以为很舒服呢?原来冰凉刺股!
“你知道怎样解吗?”子吾出言问道。
“我正在想……”
子吾对这个无比真诚地回答,一声冷哼回应,心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对玄影说道:“此关开始,轮到你表演了。”
“依照前面四守关看来,这一次该是‘空’!”玄影见子吾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继续解释道,“我们身处此地,所见所感皆非真实,而是心中的一念起。这‘一念’告诉你,这里就是尽头,你看到的此地便是终点;告诉你,前方有一座莲花台,你就看到了一座莲花台;但你若不窥破它,则永远走不到真正的雪匿鸿迹之巅。”
子吾静心聆听玄影的解释,结合手札中的记载,加之前面四关的生灭更替,也就明白了个七八分,出言问道:“讲半天,那到底是要怎样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