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漾自然也知道袁蓓这次的话题隐秘,不适合人八卦旁听,酒馆角落最里间,四周两面围墙,一面半拉木头屏风,他特意选的位置。
啤酒杯很沉,杯口也大,袁蓓举起来,猛灌下去几口,嗓子一下喝哑,低声说:“我被人给骗了。”
姜漾没什么喝酒的兴致,他从科技馆出来前和上天文台陈木潮说了,后者从一堆仪器里分给他几秒看不出想让他去还是不想让他去的眼神。
“他喝随便,你悠着点,”陈木潮说,“知道不听我话的下场,去吧。”
语气很淡,但内容又凶又狂,姜漾却听得开心,认真记着这话,小口小口地喝。
“被谁骗了?”姜漾问,“钱财还是美色?”
袁蓓向来伶牙俐齿,嘲笑姜漾对着陈木潮照片发/情时也是很刻薄的一副样子,此刻姜漾问了,他却好像遇到世界级类似天上的星星有几颗之类难题,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漾又催促一次,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你非要这么问的话——”
“都有。”
一小口雪花精粹被姜漾糟蹋,吸进气管里,险些咳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缓过一阵,方高声质疑:“你说什么?!”
“小点声小点声,”周围有人看过来,袁蓓赶忙去捂姜漾的嘴,控诉他说,“你嫌我不够丢人。”
袁蓓此人,身量高,身材好,胸肌腹肌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偏偏长相斯文,眉目英俊和善,情商高又骚包,近视眼眼镜要选金属细框,往鼻子上一架,谁见面第一眼不说他明月清风,简直是世家上流教育子孙的里程碑,艺术品。
然而姜漾没长齐牙时就和他认识,眼睁睁地看长辈变着法子和花样夸,拿来和自家小孩做对比,男孩女孩争先投怀送抱,他心里却知道,这人是把他人模狗样的白衬衫一脱,拿刀往肚子上划几下,切出来肠子心脏都是黑的老败类。
自然是风光风流都尝尽,情场商场中shā • rén不见血的老狐狸,现在颓然地坐在酒馆角落里说他被人骗了,言之凿凿又情真意切,谁能相信,谁能不信?
袁蓓眼角都红了些,呼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粗重许多,“哐当”一声放下啤酒杯,发出的声响也不比姜漾惊讶时的惊呼要小。
“阿颂……巴颂,”袁蓓为了让姜漾便于理解改了称谓,咬着牙告诉他,“这小东西骗我的钱,骗钱就算了,和我上完床穿上裤子不认人。”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泰国陪着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零花钱大把拿给他,几天花个精光,然后他和我说什么——”袁蓓气极反笑。
“——他和我说大家都是朋友,玩玩而已当不得真,互相慰籍解决需求而已,”袁蓓顿了顿,和姜漾说,“爱就罢了,我也从不讲,但这小东西一句喜欢都不愿意说?!”
空酒杯又被失意酒客添满,袁蓓抓着杯把的手指都泛白。竟然真的印证了姜漾比赛前下邮轮时那句“你迟早遭报应”。
姜漾思索一番,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又带着很少一点的幸灾乐祸,捂嘴咳嗽两声,将本不明显的酒气挥发出去才神色认真问他。
“那你气成这样,是因为他不说喜欢你,还是因为他骗你钱财?”
袁蓓一愣,缓缓抬头,看姜漾眼睛里顶灯变成一个小球发出的光点。
——爱就罢了,喜欢都不愿意说。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在愤懑里还饱含着一腔喜爱落空的失意,是埋怨,更酸更不正经点,是撒泼撒娇。
袁蓓不答话,在走神,姜漾了然答案,又问:“你究竟是不甘心他不说,脱离你袁大少对情感的绝对掌控,还是只想听他说喜欢说爱?”
姜漾的意思十分明显,袁蓓不是笨人,完全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但心软成眼底的水光都透出来了,嘴还是硬的:“你说什么东西,我没有——”
没有半天都没有出什么东西来,袁蓓往后一靠,无言以对,只好苍白地反抗道:“不会分析就别瞎分析,再乱说话把你嘴撕下来。”
姜漾觉得好笑,问他:“我分析什么了?”
这招请君入瓮着实厉害又高明,袁蓓刻薄的唇抿成一道稍微向下的,平直的线,往后只喝酒,少发言。
“先不说我,”袁蓓抓着酒杯看气泡开花,边问姜漾,“你这次到路港来,又是来找那谁?”
姜漾不置可否,袁蓓就怪声笑了一下,像找到同病相怜人似的,颇为怜悯地说:“那潮哥怎么说,这次理你了吗?”
袁蓓不知情也正常,毕竟事发只过去一个晚上一个白天。
姜漾更怜悯,说实话又掐头去尾,和袁蓓讲述有关宇宙的奇幻与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