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可疑,林远道一直背对着洗手间站着,因此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的瞬间,条件反射地转身去看——只见盛明疾步冲自己走来,林远道的表情一滞,似乎察觉到盛明形迹很可疑,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前者从女洗手间里跑出来,所以最后并没有阻拦,而是让盛明擦肩而过,目送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会议室安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皆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洗手间里的人出来,空气虽然在流动,但大家都感觉变稀薄了,全身肌肉包括神经都紧绷着,精神高度集中,正襟危坐,瞳孔紧缩。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这个案件最大的疑点——进去四个人,只出来三个人,夏歌消失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型液晶屏幕,这次时间过得比较久,右上角显示时间的数字跳动了十五分钟零六秒,一男一女从女洗手间里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
这个画面在场所有人都看过了,有的甚至看过很多遍,但再次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众人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确实只走出来两个人,朱刚揽着赖彤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瘸一拐地在走廊上走着,赖彤和夏歌在洗手间里打了一架之后似乎受了点伤,看起来累得不行,浑身无力地倚靠在朱刚身上,后者扶着她似乎颇有些吃力,中途差点扶不住她,脚步微微一顿,上半身,搭在她肩膀上地那只手突然紧了紧,这个细节非常细微,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但苏末还是注意到了。
不多时,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也没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五年前那个晚上的这个时候离凌晨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会议室里的众人在一片沉默中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录像播完。
“这是2015年2月15日晚上10点22分到11点43分,在这20分钟里,赖彤、朱刚、林远道三个恶魔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他们在女洗手间里杀了夏歌,再把夏歌偷偷带出酒店,送往福香来肉加工厂,分尸、碎尸,碎肉混进冷冻肉里加工包装售卖,尸体其他无法制成肉制品的其他部位和污水一起排进下水道里……”
苏末说到这儿,递了个眼神给顾盼,后者吩咐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理化员拿出物证袋,理化员小肖忙不迭站起身,将带有编号的物证袋毕恭毕敬地递给程承。
顾盼用轻柔但有条不紊地说:“编号153411是一团直径7的肉末,办案人员从福香来肉厂2015年3月17日生产包装喷码完准备发货的大卡车上拦截下来的,经过多日艰辛的解剖工作,最终成功分离出猪肉末和人肉末,袋子里装的肉末属于被害人。编号153412是从福香来工厂后方连接市郊三元河的排污下水道里发现的被害人的两颗牙齿,编号153413是办案人员从下水道找到的一个几乎被污水被泡烂的浑浊眼球……”
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顾盼,虽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她将会说什么,但心脏还是揪了起来,像被人轻轻攥在手里,不疼,却能感受到束缚感,非常不舒服。
“化验科最终成功从这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结构中提取到了和女演员夏歌完全吻合的dna。”
噤若寒蝉的会议室里,苏末忽然百感交集。他人生中第一次破案是在小学六年级,同桌的官三代男生手机丢了,该男生哭哭啼啼地脑袋压在他的臂弯里哭了一堂课,压得他的手第二天酸得抬不起来,该男生还想继续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哭哭啼啼,为了摆脱这个惹不起的官三代,苏末下课后,在班级里转悠了一圈,赶在下堂课铃声响起之前抓住了偷手机的人。
十年过去,时光荏苒,物是人非,苏末早已不记得官三代的脸,但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官三代看到自己把手机递回给他时,眼底里闪现出极其惊喜和崇拜的光芒。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高光时刻,在班级里找出偷窃手机的人,并且让官三代同桌向自己投来感谢和崇拜的目光,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破案的乐趣。他沉迷于破案的过程,但更享受破案后心理上极大的自我满足感以及他人的认同感、崇拜感,这种感觉简直无与伦比,于他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快乐。
后来苏末上高中破获了“男宿tóu • dú案”,上大学破获了“女鬼shā • rén案”,自以为经历了大风大浪和世间险恶,然而当他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看完5年前的监控记录,听着顾盼讲解物证袋里属于曾经是当红女花旦夏歌身体一部分的碎肉、牙齿和眼球,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不是恶心物证袋里的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和结构,而是恶心三个披着人皮的地狱恶魔居然可以逍遥自在的在人世间苟活三年!如果不是夏诗坠楼死亡引起警方的注意,把犯罪嫌疑人锁定于嫌疑人赖彤、朱刚和林远道,如果不是警方加班加点马不停蹄坚持不懈的侦查和摸排,如果不是苏末铤而走险单枪匹马诱敌上钩,和林远道殊死搏斗然后擒拿归案,最后检察院把五年前的夏歌案翻案重审,恐怕夏歌、盛明和夏诗都会死不瞑目吧。